段怀川下乡时不慎溺水,是我不顾名节给他做人工呼吸救了他一命。
事后他为报恩以身相许,和我结婚。
婚后他分配到回城名额,却把我留在乡下。
我在老家起早贪黑地照顾他父母,他在城里和白月光初恋谈理想人生。
甚至怪我没照顾好老人,让他妈生病去世。
在我因肺炎拖久不治引发呼吸衰竭时,他拒绝支付医药费,眼睁睁看着我痛苦死去。
再睁眼,我回到段怀川溺水这天。
1
“不会出人命吧,这才来第一天怎么就出事了呢。”
“等等看能不能救回来吧,唉。”
脑子里的嗡鸣声一阵低过一阵,被潮水拥堵一般的窒息感渐渐褪去,我听见很多人在讲话的声音。
低头一看,正好对上段怀川苍白的脸。
他浑身湿透,明显是刚从湖里捞上来,我双手交叠按在他胸口上,看样子是在做胸外按压。
原来我重生了,重生在段怀川下乡溺水这天。
上一世段怀川溺水时间过长,根本赶不及被送去医院,危机之下,是我挺身而出,给他做了人工呼吸,这才把人救回来。
那时候乡里的人还不知道嘴对嘴不是只可以用来谈对象,还可以拿来救人。
因此在段怀川醒来之时,挤眉弄眼地揶揄他。
“芳华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就让你小子一亲芳泽了,你们段家祖坟冒了青烟喽。”
段怀川白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就要以身相许向我报恩。
我到了婚龄,看他人板正,又是读过书的知青,于是答应和他领证。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想做打鸳鸯的棒子,是段怀川左一口发誓右一个承诺,说会和我好好过日子,我才同意。
后来我替他侍奉父母,在老家忙里忙外,不喊苦也不喊累,还心疼他在城里物价高,吃不上好东西,省吃省喝给他攒零花。
直到我呼吸衰竭,他拒绝支付医药费,并掏出离婚申请,才让我明白,他不过是为了博个好名声和免费的劳动力罢了。
想到这,我连忙撤回手,在自己衣服是擦了擦,活像沾了什么脏东西。
我站起身扭头就要走,却被围观的人拉住。
“诶周家丫头,这人快死了,你不救救吗?”
这年时,村子里基本没有医生,只有我爸一个赤脚医生给人看病。
我耳濡目染,谁家要是有个什么病都是我去泡腿,从来没有过见死不救的先例。
想起段怀川前世那副忘恩负义的嘴脸,我就呕得不行,只冷冷一笑。
“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话音刚落,段怀川就呛咳出一大摊湖水,悠悠转醒。
和我对上眼时,段怀川连忙站起来,恨不得离我百米远。
“我没有让她救我,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和我没关系,我是不可能会娶她这种女人的。”
段怀川在城里读过书,看着文质彬彬,实则人模狗样。
对上他那双充满了厌恶的眼睛,我就知道,他也重生了。
“想啥呢你小子,咱们芳华大夫那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姑娘,多少青年才俊想娶都娶不到,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就是,看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扛犁耙能下地吗?”
这情形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段怀川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我却在心里冷笑。
前世要不是我主动做人工呼吸,让村里人以为是我对段怀川有意思,我和他的婚事根本不会那么顺利。
段怀川哪被这么挤兑过,当下就咬着牙,冲我说了句“你别后悔,我可是知青”就跑了。
想想那被困在破烂草房里的一生,我就绝不可能后悔。
先后悔的人,反而是段怀川。
2
段怀川喜欢的那姑娘,是和他一起下乡的一位知青。
听说是正儿八经学西医的。
村里人连正经医生都没见过几个,更何况是西医这种听起来就高大上的。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西医没有药也治不了病。
段怀川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溺水让他生了病,不得不到我这儿来寻药。
村子里都是土路,晚上不照灯又走不惯的,准摔个七荤八素。
我是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抬头看见段怀川的。
这个年时有个会看病的大夫难得,周围几个村子的人也都上我这儿来看病。
一来一回得费些脚程,山路不好走,我知道他们不容易,因此看诊看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
段怀川来的不巧,我家门前还排着好些人,手里不是提着鸡蛋就是抱着白菜,零星还有些腊肉。
段怀川却是两手空空地从地上爬起来。
“段老师,你也来找周大夫看病呐?”
段怀川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分到重活,只在村里东拼西凑攒出来的小学里教孩子们识字。
他点点头,也不说话,眼神直直盯着我给人把脉的手,眉头皱的死紧,好半晌才试探出声。
“她平时就这么给人看病?”
被问的人不明所以。
“是啊,周大夫一直这么看病啊,咋的了?”
段怀川冷哼一声,仿佛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斜睨着我。
“不守妇道,有辱斯文。”
有看不下去的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被我拦住。
我就像没看见他一样,继续问诊。
段怀川吃瘪,又不好发作,只好老老实实闭嘴排队。
给他前面那个大哥开了药,我捶着酸痛的肩膀就要起身关门。
段怀川一下子黑了脸。
“周芳华,你什么意思,我是病人,你就是这么当医生的吗?”
我看见他就觉得恶心,怎么可能给他看病。
许是我眼里的嫌恶太明显,段怀川一下子看出来。
“医者仁心,哪有你这样搞区别对待的,别以为坐在这儿看诊就是医生了,谁知道你开的药有没有毒,吃了会不会死人。”
段怀川扬着头,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回想起上辈子嫁给他后,他几次三番嫌弃我抛头露面,让我不许去看诊,以至于除了侍奉公婆就无事可做,我就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觉得有毒你还巴巴地赶来,段怀川你是不是贱?”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他再沾上一点关系。
我抄起一边的扫帚,就要把他打出去。
段怀川边躲边退,一个踉跄摔成了狗吃屎。
他愤愤爬起,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一道声音堵住了。
“段老师,这么老晚你还赖在周大夫这,你是不是……”
段怀川可以以身相许博一个好名声,却不肯让人误会他对我有意思,因此只能悻悻离开。
我听着那声音熟悉,转头去看,却愣在原地。
3
来人是魏清恒。
上辈子我任劳任怨照顾段家父母,省吃俭用补贴段怀川,将自己累病了也不敢吃药。
硬生生把普通咳嗽拖出肺炎。
我托人给段怀川带口信,却从来收不到一星半点回音。
第一次呼吸衰竭时,是第一个拿到回城名额却不肯走的魏清恒救了我。
“芳华大夫,打搅了。”
魏清恒闷咳好几声,听得我额心直跳。
上辈子他身强力壮的,也没见病的这么严重过啊。
我连忙将他搀进屋里,又去熬药给他喝。
魏清恒端着碗一边喝一边咳一边笑。
听得我直皱眉。
“段怀川……是来跟你提亲?”
魏清恒把药一口闷了,趁着放碗的间隙不经意开口询问。
“不是,他脑子有病,你别理他。”
提起段怀川,我语气就不耐烦起来,好在魏清恒只是抿着唇笑笑,没说什么。
他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住的又远,来回跑得费不少时间。
这是我上辈子的救命恩人,治不好我可不好意思让他走,索性让他住在我这儿。
魏清恒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照顾我的药草得心应手,我出去看诊回来晚了桌上必然有热饭热菜。
重来一世,我不甘心我的人生止步于此。
我想通过马上就要恢复的高考走出去。
魏清恒了解我的想法后,托人从城里给我弄了一批书来。
于是我废寝忘食地扑进书山识海里,魏清恒也没提要走的事。
村子里的学校老师少,我懂点药理,也被村长叫去给孩子讲课。
好巧不巧又遇上阴魂不散的段怀川。
里头的老师还在教孩子们识字,我就去旁边老师们办公的房间。
段怀川也跟着进来,瞪了我一眼就径直走向校长的桌子,语气冷硬。
“校长,我不同意周芳华同志给孩子们授课。”
头发花白地校长颤颤巍巍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段怀川。
“段老师,学校老师本来就少,周大夫也是义务来上课的,你这是……?”
段怀川不屑地向我一瞥,昂首挺胸给出解释。
“校长,时代在进步,赤脚医生那套已经跟不上发展的脚步了,我认为孩子们有必要接受更新的知识。”
“不瞒您说,和我同批的知青里就有一位专业的医学生,我想,由她来上课更为合适。”
我说段怀川怎么来这一出,原来是要给他的老相好谋出路。
校长面露难色,段怀川得意地勾起唇角。
我轻声一笑,看都没看段怀川一眼,对校长建议。
“校长,让孩子们多认识点医学知识不是坏事,不如就让那位学西医的同志来给孩子们讲一讲。”
我的同意显然不符合段怀川的构想,他神色一僵,捏紧手里的书本,沉声警告。
“周芳华,要是小茹来上过一节课,你可就不能留在学校了。”
迷惑发言让我很是迷惑。
“段怀川,你打的不就是让我离开学校的主意吗?怎么,这会你又猫抓耗子起来了?”
段怀川一噎,继而愤愤离开,走时还不忘恐吓我。
“希望你等会儿别哭着来求我。”
4
姜茹很快赶来。
她穿着长裙,打扮得很是精致,一看就与我这种只会穿打满补丁的袄子的村姑不一样。
姜茹走进教室,孩子们都睁大了眼,新奇地看着她。
这些艳羡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姜茹和段怀川。
他站在我旁边,低声用得意的声音向我炫耀。
“周芳华,你不过是一个思想落后的农村妇女罢了,连小茹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我用稀奇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直啧啧摇头。
段怀川自觉受辱,梗着脖子就要质问,却被姜茹开始上课的声音打断。
西医是很先进,但是太先进就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姜茹在讲台上信手拈来,孩子们在下边大眼瞪小眼。
什么剂什么片的,听不懂,不认识,没见过。
姜茹一开始还勉强笑着,到后面脸直接拉得老长。
段怀川也没想到会这样,脸色十分难看,再笑不出来。
我拎起放在角落里的竹篓,走进教室。
身后传来姜茹的埋怨。
“你不是说这事板上钉钉吗?怎么又故意让我出丑,段怀川,你根本就没有让我留校的能耐吧。”
说对了,段怀川就是没能耐。
他只会捧着诗书和别人风花雪月,让他去谋生,去赚钱,他只会回过头往家里伸手。
想起那些节衣缩食的日子里段怀川是怎么在姜茹面前装阔,随手一挥就花掉我赞了一两个月的钱,我就恨得牙痒。
从竹篓里拿出晒干的和新鲜的草药一一分到孩子们手里。
很快就有人认出其中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甘草!”
“周老师上次讲过,这个是晒干的夏枯草。”
村子不比大城市,这些能从周边的山里挖来的草药对他们来说更有用。
授课效果如何,一目了然。
姜茹臊红了脸愤愤离开,留下段怀川站在原地犹不死心。
校长被他烦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有封他的信,赶紧拿出来把他打发走。
没想到段怀川拆开信一读,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我把带来的药材给孩子们分了分,背着竹篓要走,却被早有准备的段怀川拦住。
段怀川看着我,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似惋似叹。
“没想到你这医术还算有点用,听说你在看书,你这样的乡巴佬,应该很羡慕城里的生活吧。”
他捏起信纸一弹,仿佛恩赐一般,施舍开口。
“我已经拿到回城名额,如果你愿意去照顾我父母晚年,并且扶持我继续深造,我可以考虑带你进城几次。”
“不过名分你就别想了,我已经许了小茹终身,以你的身份也配不上我。”
我是真没想到段怀川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竹篓砸在他身上。
“亏你还是读过书的知青,知识分子的脸面都被你丢了个干净,呸,臭不要脸的。”
“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吗,我已经结婚了,还请不要来骚扰我,段,知,青。”
段怀川被我骂得一愣,眼底一慌,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自以为知道真相一般好整以暇开口。
“周芳华,你也没必要为了面子撒谎,除了我,还有谁看得上你这种村姑。”
我已经对段怀川的厚颜无耻深感无力,不过想到那个男人,我还是正了神色,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再说一遍,我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魏清恒,你信不信,和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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