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出狱那日,我去接他归家。
看守大牢的狱卒却满面疑色道:
“这位姑娘,我们这并未有叫顾云深的犯人。”
“绝不可能!我夫君六年前,因为拒娶公主,陛下雷霆大怒就是将他关押在此。”
狱卒上下打量我,不耐道:
“姑娘,我们这确实没有叫顾云深的犯人。”
我当即怔在原地。
一旁的狱卒,拉了拉同伴的衣袖道:
“听闻,镇国大将军就叫顾云深。”
“可他的夫人是华筝郡主,而且将军为了能够时刻伴在郡主身边,出行都会带着郡主。”
“你看,那就是将军和郡主。”
我顺着狱卒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我消失六年的夫君。
坐在高头大马上搂着一脸娇羞的华筝郡主。
……
六年前,华筝郡主找皇上为她和顾云深赐婚。
可顾云深当场拒绝说有心悦之人,引得陛下龙颜大怒,一气之下将他打入天牢。
他入狱那日,满目猩红的瞪着华筝,嫌恶的将她推开。
“滚开,别以为你是郡主就能仗势欺人,我顾云深此生只爱沈知夏。我今天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娶你!”
临走前他将我深深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对待稀世珍宝。
“知知,我此生绝不负你,你等我出来好不好?”
他为了我不畏皇权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爱惨了我,任何想将我们分开的人都是他的仇人。
可原来,他在我身边缺席的那六年。
一直陪在华筝身边。
心像是被人紧紧的攥在手里反复揉搓,痛的浑身打颤。
我望着马背上的顾云深神情恍惚,骏马失控冲我疾奔而来,我却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马蹄即将落下时,我听到了顾云深焦急到破音的喊声:
"夫人,小心!"
反应过来时,医童已经在为我上药。
上好药后,我想起是顾云深救了我,想去外间询问他的情况,却在屏风拐角处听到他和好友的对话。
“云深,你还打算瞒着沈夫人多久?她可整整等了你六年!”
顾云深沉默一瞬,痛苦的开口:
“我还没想好,当初要不是害怕筝儿为难知知,我断不会同意陪她三年,我太爱知知舍不得她难过,才会出此下策。”
“你们当初不是说好就三年吗?现在可都已经六年了!”
顾云深语气烦躁:
“我已与筝儿有了夫妻之实,我得对她负责,这六年陪伴她也成了我的习惯。”
“更何况,筝儿离开我会死。”
好友震惊的道:
“顾云深,你疯了?你和沈知夏青梅竹马几十年,明明知道来京都后,华筝郡主是怎么欺负沈知夏的。”
“当初华筝郡主为了欺辱沈知夏,故意推她下水,导致沈知夏从此有了心疾,寿数更是比常人少了一大半。”
“你说华筝郡主离开你会死,那你不怕沈知夏知道真相会受不了自缢?”
“别说了!”顾云深低吼着打断。
“筝儿那时是年纪小,太爱我,才会这么偏激。她已经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况且知知的心疾走一步都喘,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只要不让华筝出现在她面前,这辈子她都不会知道。”
屏风后的我泪流满脸,心里对顾云深最后的希望也破灭。
原本心疾尚能忍耐,此时却是疼的浑身发抖。
我逃也似的快步退回里屋,慌乱间不小心碰掉了身旁的包袱。
顾云深这些年给我写的家书散落满地。
【知知,我好想你。你患有心疾,切记注意身体。等我回来,带你去寻遍天下名医,你也不用再日日受病痛折磨。】
【知知,再等等我,皇上已经松口要赦免我,我不日即可归家。余生定会加倍偿还你的等待。】
顾云深刚被打入天牢时我前去探望,他隔着栅栏,满脸心疼的望着我。
他说我有心疾不宜四处走动,让我在家好生休养,他会每七日给我写信。
现在想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布好的局。
当日的暖心和温情,如今却化为一把刺向我的尖刀。
我将珍视多年的家书,拿到烛火前一封封烧掉。
变质的爱,不要也罢。
2
我拿出包袱中的玉佩,交给身边的丫鬟,让她去给多年不曾联系的故人带一句话。
丫鬟领命出门时,顾云深走进来从身后环住我,鼻尖亲昵的蹭着我的发丝。
“知知,还好我刚才来的及时,否则你要是被那马碰一下,我都得心疼死。”
他的好友也走进来附和道:
“就是啊,云深刚才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顾了,要是你真出什么事,估计云深也活不成了。”
看着顾云深身上渗出的血迹,我压下心中的酸涩道:
“我刚才去牢狱接你,看到……”
屏风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女人娇纵任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夫君一一”
华筝郡主着锦花暗云拖地薄裙,焦急地大步迈进屋内。
抱着我的顾云深身体一僵,动作慌乱的松开我。
接着,不等我反应,他就故作冷漠的上前要赶华筝郡主出去。
推搡间,手却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华筝。
华筝娇蛮的望着顾云深道:
“听闻知夏妹妹在这里,特意来为我曾经对她的伤害赔罪,希望她能原谅我。”
我看着华筝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厌恶的偏过脸。
“郡主严重了,民女不敢当。”
华筝撇撇嘴,面上故作委屈,顾云深心疼的皱眉。
“知知,筝儿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她如今纡尊降贵的向你道歉,你就原谅她吧。”
听着顾云深为华筝的辩解,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明明知道我有多恨华筝,现在却让我原谅她?
心像被人生生剜出,呼吸一下都带着撕裂的疼。
我盯着顾云深问:
“你当真要我原谅郡主?”
顾云深见我面色苍白,心疼的想上前哄我。
华筝生气的嘟了嘟嘴,他前进的脚步一顿,转而点了点头。
我掐紧自己的手掌,深吸口气道:
“好,我原谅郡主。”
但代价是,连你我也不要了。
华筝高兴的上前抓着我的手,示意所有人先出去。
我想跟着一起出去,她却死死拉着不让我走。
门关上的那一瞬,她反手狠厉的扇了我一巴掌,轻蔑的道:
“一个下贱玩意儿!也配让本郡主道歉!”
“怎么样,这个赔罪礼,满意吗?”
她的动作快到我来不及反应,她见我不回答,抬手还想再打。
我钳住她将要落下的手,死死盯着她。
这时,她却突然抽回手,整个人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门突然打开,顾云深冲进来撞开我,惊慌失措的跑向华筝。
华筝捂着手,委屈的窝在顾云深怀里撒娇道:
“我就知道沈知夏不是真心原谅我。”
“我好心送她礼物,她却为了报复我,趁我不备,故意将我推倒。”
顾云深心疼的搂着华筝,皱眉刚想指责我,可望到我脸上触目惊心的巴掌印后,神情一滞。
他紧张的上前,手轻柔的抚着我的脸颊,语气中满是愤怒:
“知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我指向地上的华筝,顾云深看到华筝时,怒气僵了一瞬,正欲开口。
华筝就举起自己的手,委屈道:
“沈知夏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随意诬陷皇室郡主,可是死罪!”
“更何况你不仅诬陷我,还将我弄受伤了!”
顾云深瞬间慌了神,心疼的捧起华筝破了一点皮的手腕,轻哄道:
“筝儿不哭,为夫给你吹吹,再哭我都要心疼死了。”
顾云深温柔的哄着华筝,冷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挥了挥手。
身后两个带刀侍卫走进来,不由分说的就将我压在地上。
“顾云深,你干什么!我没……”
我拼命的挣扎着想要辩解。
可下一瞬,刺骨的疼痛席卷我全身。
顾云深冷眼看着侍卫生生踩断我的手。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我,一字一句道:
“你不该推筝儿。”
3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原来,在我和华筝之间,他早已做了选择。
可惜这六年我从未看清真相。
我嘲讽一笑。
模糊的视线中,见到的是顾云深温柔的抱着华筝离开的背影。
再醒来时,我的右手已经包扎完好。
大夫却叹息一声告诉我,虽然我右手外观完好,但内里已废,以后这只手再不能使力。
我沉默良久,向大夫付完银钱。
迈出医馆想回顾府收拾细软,却发现一群浑身恶臭的乞丐将我包围。
察觉到他们盯着我赤裸裸的眼神,我心下一沉。
余光瞟到不远处顾云深的马车,我下意识大喊着朝他跑去。
“顾云深,等等我。这些乞丐想对我图谋不轨,救我……”
救我两个字,淹没在华筝娇滴滴的撒娇声中。
“云深,我饿了~”
顾云深眸色一沉,轻笑道:
“哦?夫人是上面饿还是下面,嗯?”
我慌张的跑向顾云深,他却只将一脸娇羞的华筝抱上马车。
他看了一眼我死死扒住马车的手,冷声道:
“知知,我有要务在身不便带你,你自己回家吧。”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转身回了车内。
我被马车拖行数里时,耳畔响起的是女人的娇吟和男人的低喘。
最后是乞丐们一拥而上,强行掰开我的手,将我拖至僻静幽深的小巷。
我看着不停晃动,渐行渐远的马车,无力的垂下手。
心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凉和嘲讽。
原来,我在他心中,我的命,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乞丐们迫不及待的脱掉自己的衣物,淫笑着朝我步步逼近。
他们扯开我的胸襟,眼里满是淫邪。
我惊恐的睁大双眼,拼命挣扎。
“不要一一”
4
在我绝望之际,是匆匆赶回的丫鬟带回的暗卫救了我。
他还给我带回一句话。
“主子说,他一直在等您回家。”
听到这句话,我鼻头一酸,强压下泪意,带着丫鬟和暗卫回了顾府。
刚进家门,华筝就满脸诧异的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眼神在我身上四处打量,似在寻找什么。
察觉到她眼神中的深意,我猛地抬头,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那些乞丐,是你安排的?”
华筝挑眉一笑。
“怎么?那些乞丐你不满意?”
“那本郡主下次直接将你卖进妓馆,保证让你爽……”
“啪一一”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我甩去的一巴掌打断。
这时,顾云深从身后大步走来,猛地推开我,怒吼道:
“沈知夏,你放肆!”
我指着华筝大声控诉道:
“我放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被……”
顾云深将华筝护在怀里,蹙着眉头,不耐的打断。
“你打华筝是我亲眼所见,你一介民女竟敢伤堂堂郡主!”
“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从前说,在战场上拼命杀敌挣军功,为的就是让我有底气,不受委屈。
不管我闯下天大的祸,他也能护住我。
可到头来,这些誓言竟只有我当了真。
原来,爱和不爱,区别真的很明显。
我嘲讽一笑。
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再说,转身回房收拾包袱。
顾云深却堵在门口,冷着一张脸命令道:
“去给郡主下跪道歉!”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倔强的望着他。
“我不去。”
顾云深瞬间脸色阴沉,眼神凌厉的瞪着我:
“乡下来的无知妇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此骄纵顽劣,绝不可纵容!你给我在这里跪着反省!”
“何时知错,何时放你出门!”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旁的侍卫迅速关门上锁。
我用力的拍打着房门,大喊:
“顾云深,你凭什么关我,放我出去!”
顾云深却置之不理,只搂着华筝,轻言细语的询问她可有哪里不适。
当他们二人相携离开时,暗卫破锁开门将我放出。
他带着我飞离顾府的那一刻,身后是燃烧的熊熊烈火。
我和顾云深的二十年。
将彻底埋葬在这场大火里。
顾云深,我们今日恩断义绝。
此生再不复相见。
……
搂着华筝走远的顾云深,似有所感的回头。
只见远处浓烟滚滚,他眉头一挑,心中生出不安。
此时,丫鬟奴仆们提着水桶行色匆匆从他面前跑过。
他下意识的拉住一小厮问道:
“这是哪里走水了?”
小厮见是许久未曾归家的将军,面上一喜,随后恭敬道:
“回将军的话,是沈夫人的院子走水了。”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