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瑾就像一条被人遗弃过的小狗,亦步亦趋跟在李登峰身后,甚至还死死牵着李登峰的衣角。
再次见到李登峰,她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李登峰,警察怎么说?怀疑你了吗?”
“怎么可能,我两三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
“你真厉害!李登峰,再过一天,我就能见到我爸了,到时候我一定报答你。”
李登峰停下脚步,回头一笑,“你不用这样,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对,合作关系。”苏若瑾刚想再说什么,李登峰突然嘘了一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屏息静气,脚步放缓,一步步向前。
苏若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紧张起来。
李登峰手中的石子闪电般掷出,正中一只灰色的野兔,野兔跑了两步后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眼看是活不了了。
李登峰哈哈大笑,快步上前,一把薅住野兔的耳朵,“今天咱们两个有口福了,能吃到兔肉。”
篝火正红,兔肉飘香,李登峰和苏若瑾两人埋头吃肉。
“对了,后天就是你父亲官复原职的日子了,咱们是主动去找他,还是在这里等?”
苏若瑾不假思索,“上一次,我爸是派了他的司机直接到二道梁青年点找到我的,不过现在的情况跟上一次差别很大,刁卫东死了,如果我提前回到二道梁,一定会被抓起来。”
“那我去革安革维会找他?”
“不行!”苏若瑾脱口而出,“从这儿到革安,没有车的话,路上至少要走一天,我一个人待在这害怕。”
说完这句话,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登峰,显得十分理直气壮。
李登峰凝视她半晌,淡淡道:“我看不出你有半点心理疾病的影子。”
两人最后商量决定,采取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两天后,由李登峰去四木公社找一部电话,打给苏若瑾的父亲苏万成,让苏万成亲自到夹皮沟来接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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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木公社派出所。
风尘仆仆的张公安和小穆一回来,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海县公安局副局长霍昆听他们两个汇报完案件的进展,很是不满意。
“老张,我给你交个实底吧!刁卫东的死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他不但是四木公社的书记,还是市革维会刁副主任的侄子,刁副主任没有儿子,一直把刁卫东当儿子看待,他专门给县革维会铁主任打了电话,铁主任给公安局定了一周破案的期限,现在这都过去两天了,毫无进展,如果破不了案,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张公安愁眉苦脸,“霍局长,我觉得杀人凶手已经逃进深山了,二道梁那边的山属于长白山余脉,山高林密,根本没法找,说不定已经被野兽吃了,要不咱们就这么......”
霍昆立时打断了他,“不行,除非你把尸体拿出来,否则刁副主任是不可能相信的。”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老张,你说你中午见到了夹皮沟那个姓李的知青,这小子身强力壮,又会打枪,一个人在山上住,有作案时间,二道梁和夹皮沟之间是有山路的,我觉得他很可疑啊!你就应该直接把他带回来讯问。”
张公安心中一片恶寒,他已经猜出霍昆要干什么了,“霍局长,你说的都对,可是李登峰没有作案动机啊!他和刁书记很熟,去年表彰大会,还是刁书记亲自给他颁的奖......”
“老张,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慈面软了,这件事不用讨论了,明天一早你就出发,把那个李登峰带回来,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在刁副主任那里交差。”霍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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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4日,案发第三天。
吃过早饭后,李登峰扛着猎枪到了山口,他再次爬上那颗大树。
前世,李登峰是个非常优秀的操盘手,对风险的察觉远高于普通人,也许是昨天过于顺利,他总是有些隐隐不安,所以一大早,他就跑到山口蹲守。
没想到,还真让他守到了。
他先是听到马达的轰鸣声,虽然微弱,但在寂静的林中非常刺耳。
李登峰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整个四木公社只有一台农用拖拉机能发出这种声音,但是拖拉机不可能跑到山脚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海县来的机动车。
李登峰像猴子一般飞速从树上下来,反身就往小屋方向跑。
“苏若瑾,赶紧收拾东西,警察可能又来了。”李登峰一句话,苏若瑾吓得浑身发抖。
“他们怎么又来了?”
现在李登峰没时间回答苏若瑾这些没有营养的问题,他飞快的将粮食和清水准备好,又将所有与苏若瑾有关的印记清理干净,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树屋那边跑。
“苏若瑾,你听我说,警察来找我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是他们找到了证据,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第二就是他们急于破案,想要杀良冒功,拿我去顶罪......”
“那怎么办?”苏若瑾的腿都软了。
李登峰猛然回声,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从山脚到山上要爬二十分钟,我们只有这宝贵的二十分钟,你现在没有时间害怕。”
李登峰压低了声音怒吼道,这记耳光算是把苏若瑾打清醒了。
“李登峰,要不我们一起跑吧?”苏若瑾死死抓着李登峰的手,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行,林子里有野兽,咱们两个跑进去九死一生,太冒险了。”
“那我出去见他们,让他们抓我?”
“少他妈废话,听我说完!”李登峰的两只大手死死的按住苏若瑾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你在树屋藏起来,我跟他们走,这么做会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们只是正常的盘问,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我放回来,第二种就是最严重的情况,他们要拿我顶罪......”
李登峰双手重重一抓,疼的苏若瑾几乎要叫出声来。
“现在你给我记好我说的话,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他们很有可能要对我刑讯逼供,我会咬牙挺一天,我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你了,明天,你父亲就会派人来接你,但是你不要去二道梁,在山上藏好,司机在二道梁找不到你,一定会回去向你父亲汇报,你父亲会亲自到公社来,到时候他会提审我......”
说到这里,李登峰停顿了一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我和他一起来接你。”
苏若瑾哭成泪人,“可万一,万一呢!”
“万一......”李登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把猎枪留给你,万一我后天还回不来,等到天黑之后,你背着枪悄悄下山,去革安找你父亲。”
“我不会开枪。”
李登峰飞快的摘下背后的猎枪,从上弹开始给她演示了一遍。
“苏若瑾,记住,别为我担心,保护好自己,如果我回不来,后天天黑去革安找你父亲,我等你来救我。”李登峰将她送到树屋,毅然决然的转身就走。
苏若瑾再次拽住他,泪眼婆娑道:“李登峰,你叫我声姐吧!只要你叫,以后咱俩就是亲姐弟。”
“若瑾姐!”李登峰迟疑了一下,叫了一声,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苏若瑾泪流满面。
“李登峰,一定要早点回来。”望着李登峰的背影,苏若瑾的声音中已经带了一丝哭腔,和李登峰在这大山里住了两天两夜,她发现已经离不开这个小她三岁的知青了。
在她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光里,是这个人救了她,陪伴她,给她讲笑话,是他,给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生命。
李登峰出了林子后,不断的告诫自己。
李登峰,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苏家的权势,你是冷酷无情的投资人,这是你重生后的第一笔投资,不能参杂任何感情。
可是,他越这么对自己说,就越控制不了自己,直到他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整个人才恢复了冷静。
接下来,就是战斗的时刻了,他要面对的是这个混乱的时代背景下的一群豺狼,一言一行都不容有失。
李登峰已经看到上山的人了,有五个,除了张公安和小穆外,还有三个陌生的警察,一个个面容冷峻,全身上下都透着寒意。
李登峰的脸上现出笑容,大步迎了过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这一刻,他就像一名斗士,去迎接铺天盖地的黑暗。
“张公安,你们怎么又来了?”
张公安看到他,露了出尴尬的表情,“登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是海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同志们,他们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警察冷冷打量着李登峰,那目光仿佛带有穿透性,李登峰上上下下被他审视了遍。
“你就是李登峰,有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现在就跟我们回去。”
李登峰错愕的问道:“昨天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还要跟你们回去?”
“少废话,让你走你就走。”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夹住李登峰,不容分说,手铐直接拷住了他的双手。
李登峰没有反抗,默默的跟着他们下了山。
山下停着两辆挎斗摩托,坐在摩托车斗里,李登峰将前前后后复盘了一遍,他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但唯一的失算就是低估了这个时代人性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