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绿盈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对长公主福了福身,道:“公主殿下请随婢子这边请。”
“怎的越走越荒凉呢?”
路上,长公主眉头直皱。
叶归荑实在虚弱,哪里有回话的力气。
绿盈想说什么,却被红耀轻轻摇头,于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一路领着长公主来到了已荒凉许久,如今却是留给叶归荑居住的留香阁。
来到门外,长公主便静了静。
她道:“这,便是侯府送给你居住的院子?”
“陋室养性,让长公主殿下见笑了。”
叶归荑冲着她勉强笑了笑,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躺在了床上。
背上的血很快将床单染红。
她狼狈地趴在枕上,被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脸上,瞧着分外可怜。
长公主皱眉道:“堂堂侯府大小姐,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此地如此潮湿,伤口又如何能养好?”
她命令道:“还不快给小荑倒茶来?”
“是。”
红耀立刻端了茶杯来。
浑浊的茶汤里零星几片碎茶屑,浑浊的样子不知放了几日,竟也没人换新的来,哪还有茶水的样子。
长公主阻止了正要接过杯盏的叶归荑,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往日所喝的,便是这样的茶?!”
叶归荑状似懵懂,不解长公主话中之意。
“归荑在庄上一年,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
“如今能得幸回府,能喝到这么好的茶,臣女心中已是极为感激的了。”
说着便要饮下。
却被长公主一把拂落在地。
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浑浊的茶水,溅了刚进门的侯夫人尤氏满身。
尤氏有些狼狈。
但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前来,怎的不提前通传一声,也免得下人不懂事,怠慢了公主不是?还惹得殿下竟动了这样大的气!”
“本宫的救命恩人回府,自然要来她的院子坐坐。”
长公主冷笑一声,道:“动气?本宫自然动气。
“若不是本宫亲眼见到,竟不知侯府上下,便是这样待本宫的救命恩人的!”
见长公主问责,尤氏慌忙跪倒,直呼冤枉。
“殿下请听臣妇解释!”
说着她看向了叶归荑,皱眉道:“你这孩子,许久未回府,怎的连你住的院子竟也忘了?”
话中没有半分的心疼,唯有责备。
回过头来,她继而赔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荑儿许久没回府,府中又添了个妹妹蓁蓁。
“蓁蓁的院落还在修缮,荑儿的婉和院空着,这才让蓁蓁暂住。
“却不想,让荑儿误会,才会暂时住在了这留香阁。”
一句话,将过错便都推在了叶归荑的身上。
“是吗?”
长公主冷笑一声,派人将桌上茶壶端到了尤氏跟前。
她道:“夫人竟这般惦念归荑,归荑回府连住在何处都懵然不知便罢了,却连女儿喝的是什么茶,竟都懵然不知!”
尤氏接过茶水,嗅了嗅,脸色一变。
她怒视着身后的老嬷嬷。
“霍妈妈,这是怎么一回事?!”
霍妈妈忙叩首,道:“公主殿下恕罪,夫人恕罪!老奴准备了上好的茶饼,给姑娘送去,谁知下人不懂事送去了婉和院。
“二小姐仁善,早派人给送回来了,这不,老奴正要给姑娘送来!”
她说着,从小丫头的手中双手接过一个装有茶饼的锦盒递上。
床榻上,叶归荑痛得皱眉,眸光却微闪。
霍妈妈动作倒是快。
她早知这次回府,身边有许多尤氏的眼线。
尤氏能在她被送来留香阁时便匆匆赶来,便知是眼线的杰作了。
但眼线却暂时还不能除去,她还需要加以利用。
霍妈妈此举滴水不漏,便是长公主也寻不处错处。
便是借机发落,也不过是几个无辜的小丫头被拉出来顶罪罢了。
反倒是给叶归荑树敌。
因此长公主也顺势走了台阶,只问道:
“那现在,院子可收拾出来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早已收拾好了,婉和院,才是荑儿的住处。”
侯夫人脸上堆满了笑,眼睛却恨恨地盯着叶归荑。
将东西堆在府门闹得满城风雨的是她,分明是惦记着自己的院子。
却在长公主面前装无辜告状!
可怜她的蓁蓁,流落多年,也不曾像叶归荑这般不懂事。
叶归荑只垂眸,并不看她。
这一幕却被长公主看入眼中。
一抹心疼划过她的眼睛又迅速收拢。
她安抚似的握紧了叶归荑的手。
暖意随着她的掌心,直达叶归荑的心里。
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多谢长公主。”
受了惊的猫似的模样,让长公主更加心疼。
长公主亲自盯着叶归荑住回了婉和院才放下心。
临走前,她当着侯夫人的面嘱咐道:
“归荑,今后在府中若是受了欺负尽管来告诉本宫,本宫绝不会让你在白家再受半点委屈!”
话自然是说给尤氏听的。
侯夫人尤氏连忙赔笑,答道:“荑儿是臣妇自幼看大的女儿,哪里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呢?长公主殿下实在多虑了。”
“没有就最好了。”
宁慧长公主没看侯夫人一眼,对叶归荑又道:“晚些,本宫会派太医给你再抓些药来。”
“多谢长公主殿下。”
体贴入微的嘱咐,听得叶归荑心里发酸。
前世她落水而死,头七前徘徊,曾见长公主得知了她的死讯后哭到昏厥,大病了一场,又张罗着足足花了三千两银子为她做了法事超度。
三千两,比她出嫁时的嫁妆多了百倍之数尚且有余。
救命之恩尚且如此,而对自己有养育亲情的白家人,却在她不肯换嫁时与她说断就跟自己断了。
她当真是瞎了眼睛,不知道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难为她出嫁后更是认贼作母,将齐老夫人当成母亲爱重,到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真正待她如亲女的,只有长公主一个。
晚上,公主府便放话,派了太医来为叶归荑探脉。
趁着太医没来,两个侍女为叶归荑解开衣物,看着背上不重却因为流血过多而触目惊心的鞭痕,纷纷心疼地落了泪。
红耀哽咽着:“姑娘好歹是侯爷自小看大的女儿,他怎么舍得,将姑娘打成这样?”
绿盈忿忿道:“什么自小看大的女儿?若非长公主殿下前来,只怕是要将咱们家姑娘活活打残才罢休!”
“都别说了。”
榻上的叶归荑眉目低垂,道:“左不过才挨了三鞭子,有衣裳隔着,也不碍事,皮外伤,养几日也就好了。”
绿盈感慨不已。
她替叶归荑摘下一早绑在身上的血包。
“幸亏姑娘神机妙算,一早将血包绑在身上,造成了血流不止的假象,否则老爷定会下狠手,将姑娘真的打出事不可!”
想起方才白遇非所下的狠手,绿盈便后怕。
如果今日没有长公主忽然造访,还不知姑娘会被打成什么样。
到底,姑娘不是侯府亲生的大小姐。
叶归荑却轻笑一声。
“你以为流血,便能让父亲心软吗?
“父亲在意的,始终不过是他的颜面罢了。”
这一声父亲,便是此刻叫来,都有些别扭且生硬。
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可她还是庆幸。
比起前世足足十二鞭,打得她皮开肉绽,流血三日不止,连床都下不来的惨状来说,区区三鞭,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了。
有小丫鬟来报:“姑娘,夫人来了。”
两个侍女忙站起身来。
侯夫人尤氏入了门,看到扒伏榻上的叶归荑,捂住了心口,似是极心疼似的。
“老爷也真是,不过是件小事,何至于伤你至此?”
只是这份心痛比起白日提及白蓁蓁受苦时,真情实意所掉的眼泪,便显得有些拙劣做作了。
叶归荑没吭声,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唤了一声“母亲”。
侯夫人忙道:“你快歇着。”
她的侍女端了个托盘,侯夫人道:“你大哥和妹妹知道了此事都极担忧,他们说,没能阻止今日之事,实在感愧,所以寻了这些好药来给你治伤。”
叶归荑扫了一眼,没接。
她道:“不能阻止便罢了,只是父亲打我,他们难免怕被牵连,所以才不能来看我。
“也是,这府里头来回一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倒是要多谢兄长与妹妹关心了。”
侯夫人的笑容里添了些尴尬。
她道:“不是何秋和蓁蓁不肯来看你,只是......”
“更何况——”
叶归荑抬高了声音。
“更何况长公主的药一个时辰前便早已送来,女儿已用过,其他的,想来也是不大需要的了。”
侯夫人面上尴尬更甚。
她如何听不出叶归荑的意思是在指责她的药送晚了?
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大小姐有话要说。”
红耀和绿盈退出门外,关门时,两人还投来了几分担忧的目光。
关好门后,屋中便只剩下了尤氏和叶归荑两人。
叶归荑道:“母亲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侯夫人笑吟吟地去牵她的手。
“归荑,母亲想与你商量件事。
“你与蓁蓁是姐妹,定要相互扶持才是。
“你才回府,明日母亲想为你和蓁蓁办一场接风宴,京中权贵都会前来。
“只是你妹妹在京中尚且未曾露过面,还无人知道她的身份。
“你一向懂事,又受了这些伤需要好生调养,不如明日便由蓁蓁出席待客,你也好在婉和院中好生修养。
“你觉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