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一见卢璘和卢观一前一后地进来,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脸上堆满了笑,挥手就朝着卢璘招呼。
“快,璘儿,过来让管事好好瞧瞧。”
管事在两人一进门时,就已将他们瞧了个仔细。
对这个书童心里虽然有些不满意,但想着好歹是本地的良家子,也算勉强过得去,便点了点头。
“不用看了。”
“当书童又不是选唱戏的角儿,是本地良家子,信得过就行。”
说完,他端起茶碗,目光却不自觉地又落在了那个干净俊俏的娃身上。
“除非有你儿子这么周正的模样,要不然大差不差。”
这话一出,大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刚刚还在管事面前吹嘘自己的儿子生得如何周正机灵。
没想到居然闹了个乌龙,让管事错把侄子当成自己儿子了。
他看了看身前站得笔直,一身灵气的侄儿卢璘,又扭头瞥了一眼还在吸溜鼻涕的亲儿子卢观。
自己都没眼看了。
才几天没见,自家这侄子怎么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强忍着脸上的燥热与尴尬,卢安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把将卢璘拉到自己身前。
“管事说笑了,这…这个才是在下那侄儿。”
管事闻言,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卢安。
看着卢璘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就立在自己面前,管事再瞥了一眼旁边那个鼻涕邋遢的卢观,心里一下就乐了,同时差点没忍住骂娘。
这才是你侄子?
你刚才怎么好意思吹牛说你儿子比你侄子生得好的?
卢安尬笑着连忙推了推卢璘的后背。
“璘儿,快,给管事问好。”
卢璘上前一步,小小的身子微微一躬,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管事好。”
这一声清亮的童音,才让管事彻底反应过来。
原来这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孩童,才是真正要选的书童。
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管事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走近了细细打量着卢璘。
年龄虽小,但骨相生得极好,眉眼周正,唇红齿白,皮肤都透着一股寻常农家孩子没有的白净。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身破旧的补丁衣裳,非但没有显得寒酸,反而衬得那股子灵气愈发夺目。
这哪是泥地里刨食的人家能养出的孩子。
分明是破窑里,烧出了一件上好的青瓷啊!
管事心里越看越满意,忍不住连连点头。
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声音也放得轻柔,生怕惊着卢璘。
“好孩子,别怕。”
“喊我王管事就行。”
管事习惯性地报上称呼,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是柳府外院的执事,负责考核书童的背景。”
卢璘闻言,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的目光直直望进管事的眼里,小嘴一张,十分自然的开口:
“王伯伯好。”
这一声王伯伯,比王管事要亲近得多,又不像寻常乡下野孩子那般不知分寸。
“哎,好,好孩子!”
王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忍不住连声应道。
坐在上首的卢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吧嗒抽了一口旱烟,望着自己这个孙儿,瞧着他这般乖巧伶俐,天真可爱,心头那股子不舍与愧疚又翻涌了上来。
这么好的一个孙儿,若不是这世道逼人,谁又忍心将他送去别人府上当下人。
卢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李氏,看到儿子这般懂事,更是心如刀绞。
这就像是自己身上的一块心头肉,被人当着面估价,夸赞,然后准备生生挖走。
她再也看不下去,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伯卢安,将王管事的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
他心里门儿清。
卢璘没来之前,这位王管事惜字如金,连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劲,更别提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了。
可现在,他不仅主动开口,态度更是和善得不像话。
这显然是对卢璘满意到了极点。
卢安眼底精光一闪,心里立马想到了抬价。
卢璘喊完人,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情绪的异常。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小短腿,径直走到李氏身边,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娘,别哭,孩儿每个休沐都会回来看望您的,说不定也不用等十年,孩儿就考中秀才,还要给您争个诰命夫人。”
稚嫩的声音里没有哭闹。
李氏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一旁的卢厚看着这一幕,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紧,却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卢安瞅准了这个时机,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为难之色,对着王管事拱了拱手。
“王管事,您也瞧见了。”
“我这侄儿,生得是真好,人又乖巧懂事,给府上少爷当书童,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话锋一转,长长叹了口气。
“就怕我这二弟和弟媳,他们......他们实在舍不得啊。”
“要不然......这价格上,您看能不能再给提一提?也算......也算给我这苦命的弟弟弟媳一点安慰。”
王管事何等精明,一听这话,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一下就听出了卢安想要坐地起价的心思。
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但目光落在卢璘那张灵气十足的小脸上,那点不快又被压了下去。
这次出来选书童,前前后后也看了七八个了,要么是呆头呆脑的,要么是油滑过头的,没有一个能入眼。
唯独眼前这个卢璘,模样、气度、谈吐,都是上上之选。
为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多花点银子,倒也值当。
王管事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随即大袖一挥,做出了决定。
“也罢。”
“这孩子确实是个好的,看在你们家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做主,再加二两。”
“一共五两银子,活契,十年后可赎身。”
五两银子!
这话一出,卢安脸上那股压抑不住的狂喜一闪而逝。
虽然他很快就用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掩盖了过去,可那瞬间的眼神,却被一旁的卢璘捕捉得一清二楚。
卢璘的心里闪过一丝怪异。
这笔钱,不是用来给三房均摊剿匪捐的吗?
是为了让整个卢家渡过难关的救命钱。
大伯为何会高兴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