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刚从地下室坐电梯出来,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阿姨的电话。
她是我养母的亲妹妹,受养母嘱托,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
电话刚接起,她的大嗓门就响起:“小芳,许登科去找你了吗?他要干什么?”
“找了,刚走,阿姨你怎么知道?”
“他死皮赖脸地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问原因怎么都不肯说。我看他脸色蜡黄,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冷哼:“暂时死不了,就是肾不行了,让我割一个肾给他。”
“什么!”
阿姨愤怒的咒骂声传来:“这个畜生!亏他想得出来。这么多年不管你,一来就要肾!”
“小芳,你千万别心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割掉一个肾你还怎么活啊。以后身体就垮了!”
“他有儿子又有钱,现在家当上亿,连他侄儿帮他做生意都在深圳买了两套房。他们怎么不捐!”
我握紧手机走到窗口,吹凉风透透气。
阿姨继续说着父亲这些年飞黄腾达的富贵生活——儿子送去海外留学、妻子时常跑去韩国做美容手术、上海购置高档别墅......桩桩件件,像针扎在我心上。
“他那个宝贝儿子,从小上国际学校,一双鞋就几千块,够你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了,留学的奖励就是一辆几百万的跑车......”
阿姨还在愤愤地说着,我的眼眶湿热起来。
大学四年,我时常在宿舍煮面吃,去一次食堂就当打牙祭了,假日去街头发传单,夏天热得舍不得买水喝,冬天冻得耳朵生冻疮。
“小芳,喂,你听得见么?”阿姨的声音把我叫回了神。
我压下满心的委屈:“阿姨,我在听,放下吧,我不会答应的。”
三天后,我正在厨房喷杀虫剂杀蟑螂。
突然,有人按门铃。
许登科站在门外,提着一件牛奶。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他一进屋就擦擦鼻子——这间老巷子里的一楼出租屋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墙角、地砖的缝隙里时不时爬出蟑螂。
“公司最近货物挤压,外债没收回,流动资金不够,能不能先做个配型,看合不合适?费用我出。”
他把牛奶放在移动茶几旁,小心地提议。
我将沙发边上的歪脖子风扇手动抬了抬,让风能吹到他的位置。
又用一次性水杯给他倒杯水。
“爸,先喝水。”
我友善的态度把他弄得眉眼舒展开来。
“检查没问题,只是我要请假,本来领导就看我不爽了,万一把我辞了......”
“误工费我出,你月工资多少,我补你一个月工资。”
他豪气地说。
我笑笑不语。
“两个月。”
我不接话,起身把牛奶提给他:“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芳——”
我打断他:“爸,你既然没想好,何必跑这一趟。”
他睁大眼珠子看了看我。
“五万,五万如何?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用退。”
“爸,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他和蔼的表情皲裂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五十万太多了,你也不能一言堂吧。”
“爸,做配型检查又是抽血又是CT的,对身体也是有损害的。我害怕,你还是找别人吧。”
“十万,”他肉痛地退让一步,“当误工费和营养费。”
“爸。”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对着他喊得这么亲热。
“你既然打算认回我这个女儿,能不能帮我把债还了。读书找工作这些年零零碎碎的花销,我还欠着债呢。”
他一怔,想纠正要认回我这个女儿的说法,又不好说出口。
“你——欠了多少钱?”
“差不多三十万吧。”
他沉默半响,我保持安静,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决策。
“行,三十万我帮你还了。”
我拿出一张银行卡摆在他面前:“那转到这张卡里吧。昨天人家就在催我。”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手机银行,跟我确定了姓名账号,我指着备注栏:“备注就写‘给女儿的抚养费’。”
他眉心一跳:“小芳,这样写你阿姨知道了要闹。”
“那就写‘自愿赠予,不予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