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子大队村部。
陈河一早就买了罐头和炉果拎了过来。
“昨晚听你大哥说,你不打算回城了?”
尹凤祥打量着眼前自己这个城里来的外甥女婿。
这小子向来不懂人情世故,平时见了人都不放个屁的主儿,今天竟然能提着东西来见自己,属实是让人意外啊。
“是,我不回城了,我要留下来和曼婷好好过日子。”陈河道,“这些年我亏欠曼婷太多,我对不起她。”
闻言,尹凤祥神色一震。
这狼崽子能说出这番话,多少还算有点人性,没畜生到底。
“你小子现在良心发现还不算晚。”尹凤祥坐在村部开会的红木桌子边卷着旱烟卷子,“你是城里人,曼婷是农村娃,按理说你俩吃不了一锅饭。”
“可谁让你分到我们红山子来了,你看看锄地的那些知青,哪个不是城里人,可谁有你日子过得好受啊!”
“从一开始,我们就没反对过你回城,是你小子忘恩负义,要抛下曼婷和满满不管,自己一个人回城。”
“你也不想想,你回了城,曼婷是守活寡啊,那日子能好过吗?”
尹凤祥劈头盖脸的数落了陈河一顿,旱烟卷子抽了好几根,才想起问,“你来找我有啥事儿?”
“三舅,我想去一趟县里,你给开个证明。”陈河道。
他知道尹凤祥是个嘴冷心热的人,自己这些年也是靠着他的维护才能在红山子过得这么舒坦。
那么多下乡改造的,不论严寒酷暑,哪个不是抡着锄头从天亮干到天黑,偏自己,能舒舒坦坦的在村大队搞文书工作。
说是文书工作,实则每天就是到大队点个卯,其他时间自由活动,悠闲自在的很。
要不是有这个三舅做靠山,早就被举报了。
“去县里?”尹凤祥警觉了起来,“天寒地冻的,去县里也不方便,没什么要紧事儿的话就别瞎折腾了。”
“县里有个能赚快钱的门路,我想去试试运气。”陈河没有隐瞒。
“赚快钱?”尹凤祥皱起了眉头,“现在外面正在严打,你想赚快钱的结果就是蹲笆篱子。”
“是不是手头缺钱了?”
“这样,晚上我让你三舅妈给你送点钱过去,村大队这几天张罗要杀几头猪,能捞点油水,到时候都给你送去......”
“三舅,我打心里感谢你,可我也是当爹的人了,总这么手心朝上的靠你们接济过日子,我这脸上臊的慌。”
“这些年,曼婷跟着我受了不少委屈,我是她的男人,我心疼她,我想让她挺直腰杆子,幸幸福福,舒舒坦坦的过日子。”陈河一本正经的说道。
林曼婷是林家的幺女,从小爹娘爱着,哥姐宠着,尹凤祥更是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对待,每个月少说也要十块八块的贴补着,生怕她吃苦。
可家里人能这么惯着她,外人看在眼里,碎嘴根子那是没少在背后嚼。
倒贴男人可不是啥好名声。
三舅心疼外甥女无可厚非,可偏还要养着个吃干饭的外甥女婿。
三舅妈明面上不提,背地里也没少因为这事儿吵吵。
林家的大嫂二嫂更是早看不下去眼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盘算,谁能容得下嫁出去的小姑子回娘家刨食吃。
听着陈河的这番话,尹凤祥有些许欣慰,“只要你有想把日子过好的这份心,那就错不了,不过赚钱这事儿可大可小,你也是当爹的人了,做什么事儿都要好好掂量。”
“三舅,你放心,肯定是合规合法的,我答应过曼婷,要跟她好好过日子,这回我绝对不辜负她。”
陈河一脸坚定的样子让尹凤祥都有几分动容。
“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
拿着证明从村大队出来,陈河感觉心里都亮堂了不少。
有了这个证明,他就可以去县里。
县里有赚钱的机会,虽然不可能一下子从大头兵到司令员,但能做到让老婆孩子顿顿吃肉,不再靠着接济过日子了。
昨天晚上大姐送来的那锅酸菜鸡蛋馅的饺子,陈河现在还觉得反胃。
没有一点肉腥,吃在嘴里又酸又腥,曼婷和满满还吃的津津有味,那是因为平日里吃的竟是些苞米面饼子和咸菜疙瘩。
林家是村里的大户,家里壮劳力多,还有在村上管事儿的,平时有油水捞,这才能在冬至这天包上顿饺子吃。
村子里寻常人家别说酸菜鸡蛋馅的饺子了,那就是苞米面饼子一人都只能分到半个,咸菜疙瘩都吃不上,只能配上一碗冒热气的咸盐水往下顺一顺。
满满老早就想吃红烧肉,可村里一年都没杀猪了,根本没有可吃。
要是连闺女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那还当什么爹。
陈河拿着兜里还剩的几分钱到供销社买了几块绿豆糕带回家,一进门,满满就像个小肉球似得扑到了他的怀里。
陈河摸了摸闺女肉感十足的小脸,这小家伙还真是上食好养活。
“爸爸,妈妈说你很有才华,我也想变得像你一样,你教我认字好不好?”满满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一脸崇拜。
以前,陈河从来不觉得满满可爱,他觉得满满就是林曼婷用来道德绑架他的工具,他心里一直很反感,软饭硬吃的他,总是对着满满不耐烦。
现在想起以前的种种,陈河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泄愤。
这么好的老婆孩子,这么的好日子,自己到底在矫情什么啊!
“好,爸爸教你读书写字,将来送满满去上大学好不好?”陈河将满满抱在怀里。
满满哪里知道什么叫大学,她只知道,爸爸对她好了,能短暂的不离开她了。
此时,林曼婷系着围裙准备烧火做饭,看着门外的父慈子孝,一时间泪湿了眼眶。
这样的日子她盼了好久,可就怕是昙花一现。
午饭是白菜汤和玉米饼子,朴素到难以下咽。
林曼婷知道陈河吃不惯这些东西,就特意给他煎了两个荷包蛋。
家里的那一小筐鸡蛋是专门给陈河补身子的,林曼婷自己不吃,满满也只偶尔能吃一个。
这样的专属特权让陈河很不是滋味。
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吃着煎鸡蛋,却要老婆孩子吃糠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