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意入深宫,奈何天命不可违。
那年先帝有意扶持寒门清流。
不愿在世家里头挑选太子妃。
经过层层筛选,我的名字被推到最上头。
因为文官里头,就属父亲说话最难听,也最得寒门子弟爱戴。
工部要请批三十万两去修行宫,折子刚递到内阁,还未上龙案,身为御史大夫的父亲就跳了出来,将经事的几位大人骂得狗血淋头。
那几位大人被骂的面红耳赤,偏偏无力反驳。
因为父亲句句皆为民生而计,字字珠玑。
观家势弱,父亲清贫,母亲亡故后父亲也无意再娶。
这样的人家,就算家中出了一位入主中宫的皇后,也造不成外戚权重的威胁。
那日父亲的恩师,中书令左大人和先帝在文政殿议事。
偶提到父亲,话也顺其自然引到我身上。
“观御史早年因性子耿直,得罪了上官,屡屡落榜,年近四十才得以授官,上任当年又逢丧妻,家中无主母操持,无亲友接济,好在长女聪颖能干,能操持庶务,独自教养幼弟,还能替父亲打理官场年节往来,多年以来,竟从未出差错。”
这话一出,文政殿人人皆知。
左大人这是要引荐观家女为太子妃。
但他此言非虚,观家女也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了。
先帝朱笔一挥,将我赐婚给殷彻当太子妃。
消息传到家中,父亲很是不喜。
“京中谁人不知,太子对亡妻的感情,这档子让你嫁过去,能是什么好事!”
父亲气得手抖,绕屋走了三圈,堪堪想出个歪主意来。
“为父有一学生,唤裴旭,人品贵重,颇有才学,如今在鄞州任官。”
“我速速写信,你连夜坐船离开望京。”
看着父亲张罗,我却是连连摇头。
父亲耿直,得罪了京中不少名门望族。
我若抗旨离去,观家的下场,我不敢设想。
大婚当日,圣人特派三局尚宫协助大婚,这是皇后大婚才有的礼遇。
繁琐厚重的婚服勒得我喘不过气,凤冠往头上一戴,我只觉头顶发疼,肩膀也立即沉了下来。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就听见身旁有人殷勤道。
“太子妃好福气,这嫁衣是请了江南手巧的绣娘入京帮忙赶制的,说是二十个绣娘日赶夜赶,足足绣了月余。”
明明是恭维的话,却让原本热闹的氛围冷了下来。
这婚服是新制的?
其实她们不说,我心里也明白。
原太子妃婚服,自太子及冠那年就已经备好,请的是凤凰绣的后人,倾尽尚衣局所有人力,耗时三年,堪堪完成。
但这不是为我准备的,是给秦筝的。
秦筝出事后,殷切去内务府要走了嫁衣,不许其他女人穿着秦筝的嫁衣进东宫。
婚期迫近,宫里人手不够,便请了江南的绣娘。
自觉说错话的嬷嬷一下子白了脸,惊恐地望着我。
我却只是笑笑,让梳头的女官帮忙调整凤冠。
一时间,满屋子女人都同情地望着我。
谁都知道,前不久太子拒婚刚挨了二十仗。
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东宫,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对比半年前那张大婚,今日安静的有些诡异。
不挂红绸,不请宾客,不拜高堂。
是太子答应娶我的条件。
我跨过火盆时,风吹起盖头一角,我瞥见殷彻一身白衣,抱着排位站在高堂上。
身姿笔挺,眸光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那有半分新郎官的喜悦,不想娶妻,倒像丧妻。
他将排位轻轻放在木案之上,动作温柔地像在哄婴儿入睡。
然而下一秒,他说。
“你若执意嫁进东宫,今日就对着筝儿的排位拜上三拜,一是尊她为元妃,你为妾室,日后黄泉之下,你见着她该行妾室之礼。二是百年之后,你不得与孤同葬。三是在外你为太子妃,东宫内你与孤无半分瓜葛,也不得有非分之想。”
我愣住了,在众人的目光下对着秦筝的排位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