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也借着月光仔细辨认小家伙的脸,果真如此。
“真的是!方才下山时还见着太子妃在上头斥责小郡主的。”
“深更半夜的,孩子掉落悬崖,这么久了也不带人找?”这时山顶还是漆黑一片。
显然太子妃的贴身宫婢嫌晦气,正在分分秒秒掐着时间。
坚决不肯早一秒出发营救。
“等等,这孩子身上......好多伤啊。”侍卫说。
本以为,东宫的小郡主当是光鲜亮丽,前呼后拥,毕竟时常出现在人前的裴若曦就是如此。
而这个小女孩,衣服底下的青紫、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枯黄肤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这小郡主,竟然被人虐待过?
裴珏唇角涌过同情,他也没想到太子的女儿竟然活得这般凄惨。
而又又好不容易抓到个救命稻草,枯瘦的小手抓着裴珏衣襟,说道:
“帅......帅蜀蜀,又又稀饭你,救又又!”
宁王虽不喜太子伪善,但这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
也做不到见死不救,于是命侍卫带人先回王爷营帐裹伤。
打算给小家伙安顿好填饱肚子,再给送回去。
而又又却不放手,“帅蜀蜀,玉......玉佩,你脚下!”
裴珏这才发现足下被什么冷硬的东西硌得生疼。
他弯腰拾起。
触手短暂的冰凉感与上面熟悉的纹路,令人一瞬间振奋起来。
可不就是母妃给他的玉佩!
“哦豁!”
侍卫也惊喜起来:“深山老林里,找一块小小的玉佩本就是大海捞针,本以为今夜定要空手而归。”
孰不知,刚下来没多久就听见幼崽呼救。
刚救了幼崽,玉佩不就找着了?
“王爷,这就叫好人有好报。”
三人火速赶回宁王营帐,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而这时方才带人下深谷去寻找踪迹的太子妃亲信,当然是扑了个空。
太子妃身边的张嬷嬷担心自己的事败露,又想着又又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
于是想了一条绝佳的妙计交差,好戏一会儿就要开场了。
“呼呼,痛!”
宁王营帐中,裴又又刚由女婢换了身衣裳,侍女正给她上药。
可小幼崽对疼痛格外敏感,血迹还没止住,药粉撒在伤口上时就又来了波刺痛。
“帅蜀蜀,你表......赶走我好叭?”
“帅蜀蜀,又又帮你找到了玉佩,你......你当又又爹爹好叭?”
又又凭借在御兽宗里修炼的本领,立马就嗅到了这个人身上有绝好的气运精魄。
这要放在仙界,便是天生自带修为,绝对的天赋异禀。
只是看着那个人,周身仿佛被一团乌压压的黑气笼罩?
怪只怪太子爹实在不像样,又又好不容易下凡,当然不肯放过这个天生气运之人。
说不定将来还能养成皇帝呢。
小家伙小嘴嚷个不停,眼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深,最后试探性问:
“帅、帅蜀蜀,你是不是......不会说话呀?”
气氛在一刹那凝滞。
女婢正拿着带血的衣裳要出去,转而扭过来瞪视她。
明知道还问,这不是故意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又又察觉自己失言,慌忙捂住唇:
“对、对不起!”
又又慌忙又添了一句:“没关系哒,又又也、也是小结巴呢!”
裴珏眼皮以极小的幅度颤着,这样尖锐刺耳的话题他从小听到大,已经无谓了。
又又察觉这人面相温和,但显然不想管她的闲事,最后也松口了。
“帅蜀蜀,那......那明早再把我送回去好叭?”
裴珏瞧小家伙的确在东宫受了不少委屈,于是应下。
又又这夜睡在裴珏隔壁的营帐里。
又又可怜巴巴,想起了御兽宗里的那只被血统高贵的兽王宠爱长大的小神兽。
张牙舞爪的它见到了一呼百应的兽王爹爹就秒变小迷弟。
又又也好想有爹爹宠呀!
可是这个帅蜀蜀好像不想做她爹爹呢......该怎么办呢?
小家伙想着想着,就这么睡了过去。
可没想半个时辰后,刚刚睡着的又又就被一阵说话声吵醒。
“唧唧!快来吃呀,这边的草好甜呀!”
“扑哧!这里好安静呀,那边是女人在哭,吵死了!听说她女儿跌下悬崖摔死了!可为什么她男人在笑,却那么高兴呢?”
又又刚进入梦乡,耳朵灵光的她听见声音就骨碌一下爬起来。
推开帘帐,一窝啃草的兔子受惊四散,原来方才是兔子在说话。
抬眼望去,距她跌崖不过两个时辰,太子营帐哪里就传出了痛哭之声。
这么快的时间,想必是要宣布她的死讯了。
于是又又迈着小短腿朝太子营帐跑去。
已是寅时,本该熄灯的东宫营帐却灯火通明。
本是出来秋狝的,皇家骨血却失足坠崖,这个消息令人闻之震惊,此刻太子营帐外头也挤满了人。
非但帝王和宠妃萧贵妃来了,几个随侍的妃嫔、太子的弟弟珉王、岐王也跟来了。
“又又!”
太子妃张氏此刻满脸憔悴,伏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幼童骸骨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又又,这都是娘亲的过失......若是娘亲方才不曾头痛难忍,若是娘亲肯陪着你,你又怎会......一不小心掉下悬崖!”
“阿盈!”
太子正愁那小东西没法解决呢,这下她自己跌落崖底。
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又又,孤苦命的女儿......”
裴峥强行挤泪,也加入到张氏痛哭惋惜的行列里。
大燕帝在见到血腥惨烈的骸骨时,高大的身体险些站都站不稳。
“皇祖父,您当心。”
脚下传来一个温柔好听的女童声音。
帝王弯下身躯,却发现是太子的大女儿裴若曦。
“皇祖父,都是若曦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您别怪母妃。”
小小的脸庞清秀可人,乌黑的眼球里却也噙着泪水。
“又又素来贪玩,每日疯玩到了半夜也不愿睡觉,这才将母妃气得生了严重的头风症。
今日头次出宫,她更是嫉妒我有了漂亮的骑射服,于是怀恨在心将一碗有毒的粥端给我喝,致使我得了很严重的肠梗阻。”
裴若曦拿出自己的绢帕给帝王拭泪,自己的唇角也呈现出一抹苍白:
“妹妹事后怕父王母妃责罚就偷跑出去,这才坠崖的!”
裴若曦在帝王脚下跪下,很有担当的样子:
“都怪若曦没有管教好妹妹,害得母妃生病,更害得妹妹贪玩失足,您要罚......就罚若曦吧!”
裴若曦小小年纪,三言两语就把又又恶毒的罪名钉死。
小小年纪就敢毒害亲姐,这小孩有如今的下场,也真是咎由自取。
“若曦,你起来,你也是个小孩子,这种事怎是你能左右的?”
比起失去孙女的锥心之痛,裴若曦的善解人意将帝王的心抚平不少。
眼见太子夫妇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帝王只得收起伤痛,吩咐道:
“意外无可挽回,朕心也感遗憾,往后各宫都要加强......”
“皇祖祖,他们......他们在哭谁捏?”
一个软糯结巴的声音从帐子门口传了过来。
御前的人回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哭什么哭,小郡主不是好好活着么?
太子妃眸底满是阴谋得逞的痛快,可乍一见到帐子口那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一下瘫倒在地。
一眼剜向她的贴身宫婢。
不是死了么?这个又是谁?
宫婢也惊掉下巴,发觉此事败露的她立刻后退几步,想要逃窜。
“什么人!想跑到哪里去?”宫婢一下子就被御前侍卫紧紧扼住胳膊。
太子裴峥一头雾水,方才心中的爽意取代为了巨大的烦躁。
这小东西怎么还没死?他今后又要面对这种打不死却恶心死人的窘迫。
可局势已经成这样了,该如何收场?
而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的走到大燕帝脚边。
“皇祖祖,是谁死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