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日头落得早,申时末,御前的侍卫敲响狩猎结束的鼓槌。
帝王坐在高台上,看向满载而归的儿子们与文武大臣。
太子裴峥不负众望,脚下有一头豹子、两头公鹿、一只白狐,另有不计数的小型禽兽若干。
岐王瞅着裴峥跟前的大堆猎物,眉头都拧到一起:
“我出发时他帐子里的灯还未点亮,怎么东西却比咱们多?”
“人家不止一双手,你又不是不知道。”珉王笑了一声。
“......三哥是说他作假?”
珉王示意他别乱说话,岐王赶紧抿唇住口。
裴峥回头,大略一瞄便知道自己独占鳌头。
所以还未等御前侍卫清点完猎物,他唇角便收起睥睨傲容,换上一副谦卑和煦的笑容:
“父皇,儿臣自幼便师从明将,今日下场狩猎只是为传承大燕先祖马上得来天下的遗风,并不想与弟弟们争锋。”
裴峥拱手,一副大义凌然:
“所以儿臣自愿放弃金弓,愿将它让给第二名的弟弟们!”
果然,听完这话。
珉王两兄弟鼻中不着痕迹发出一声轻嗤。
倒是会装好人,你不想要金弓,你还下场狩猎做什么。
又当又立。
大燕帝恩怨分明,撇开太子厌弃亲生骨肉不谈,储君拥有弓马娴熟的技艺还是很令帝王欣慰的。
“皇儿箭无虚发当得头名,又懂得兼顾弟弟们,朕心甚慰......”
“咦?”
龙座下首第一位,美若无骨的萧贵妃,纤指遥遥指向狩猎场的另一个入口,惊道:
“陛下您瞧,那里是不是还有一人?”
帝王的话顿在唇角。
顺着萧贵妃视线看去,一个清润瘦削的身影骑马赶来。
那人下马,老远就朝大燕帝磕头,却不语。
却是陛下的第五子,宁王裴珏。
重臣惊愕,等等......宁王马背上那白色的动物......是什么?
场内静谧如斯,侍卫袁玉也在裴珏身后跪下。
心中更是按耐不住激动,高声道:
“参见陛下,宁王猎中白鹿一头,特来敬奉!”
人群中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惊喜声音。
陛下喜鹿,古人又讲究“白鹿,王者明惠及下则至”,将其视为不可推倒的神圣与祥瑞仙兽,便是盛世也难觅其踪影。
所以白鹿在大燕可是鹿中之鹿,乃稀世之宝。
如若宁王射中白鹿,帝王大喜之下,那头名可就要易主了。
帝王也生出几分好奇,“拿过来给朕瞧瞧。”
袁玉依言上了御前。
只是那白鹿头顶秃秃,四蹄翻腾着,瞧是一副野性难驯的样子。
太子心中气得要死,不住朝父皇和那头白鹿身上看。
可一见是个活物,心情转而又好了起来。
尽力克制着向上的唇角和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五弟,这东西代表着逐鹿天下,送活的过去,可是要触怒龙颜的。
都怪为兄照顾不周,没有来得及教你,叫你久不出门,也不至于连这点常理都不懂。”
裴珏笑而不语。
“唤宁王上来。”果然,帝王看见活鹿时,语气已由惊喜转为冷意。
宁王拾阶而上。
大燕帝指了指呲牙挣扎、一脸凶相的白鹿:“老五,你可知送活鹿给朕,会有人诟病你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裴珏摇了摇头,蹲下身去,抚摸着白鹿高高隆起的腹部。
皮肉里头那一团团正在蠕动的幼崽形态清晰可见,竟是只孕鹿。
帝王恍然大悟,那母鹿腹中岂不是一窝子小白鹿?
见白鹿孕育数子,捕而不杀,生生不息,国祚绵长!
一只就很珍贵了,更别提数只,岂非仁德盛世之相?
帝王眼中阴霾尽扫,一瞬间笑了起来。
“老五这只白鹿象征禄嗣双重,朕很喜欢,朕要带回百兽园养着。”
随行的有宫中百兽园的官吏,帝王命其收下带回宫中。
而下头的朝臣们也傻眼了。
猎物还未清点完太子就认为自己胜负已定,急着领功竟然忽略了宁王裴珏还没回来。
转头却发现头名根本不是自己的,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太子下不来台,心中啐道:老五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还带了只象征祥瑞的白鹿回来?
悔恨他方才还要把金弓让给弟弟,此刻臊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珏臂上挽着金弓从帝王身边下来时,岐王、珉王两双眼睛也瞪成了铜铃,心中酸的不行。
到手的奖励飞了,简直气煞旁人!
“果然皇子之中没有孬种。”
有大臣议论道:“若不是这次狩猎,京中谁还记得,宁王小时候也是与太子一同受名师教养骑术的?”
“宁王只是不会说话,耳力与眼睛又没有问题,狩猎有什么难的,有这等功夫也不足为奇了。”有人回答。
帝王喜获神鹿,晚间下令设宴,篝火庆祝。
太子脸上挂不住,但也只好强装大度祝贺裴珏。
同时端着兄长与储君的风范操持宴饮,安排大臣。
当裴又又被新爹爹牵着手走入宴席参加庆功时,恰巧碰上了穿着粉色宫裙的裴若曦。
四下没有别的人,裴若曦口中不屑,决心要为父王出一口恶气。
“死丫头,在皇祖父面前都敢告自己亲生父母的状,东宫这些年养育你的恩情终是喂了狗!”
裴若曦指着又又骂她吃里扒外,身后还跟着以她为首勋贵世家的小孩圈,一群人气焰嚣张。
又又不甘示弱,仗着爹爹在身旁,昂起脸叉腰回怼裴若曦:
“谁叫你......你是东宫亲生哒,我是东宫捡来捏,每次做了坏事就推到我身上,我我替你挨的打还少......少?!”
“少、少、少!少什么你?”
“你!你!”
又又一急起来话都说不囫囵,裴若曦同身后的跟班们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有个不知死活的二世祖说:“哑巴爹配结巴女儿,两个人凑在一起也不说出个完整句子,倒真的是一家人!”
“呼——才、才不是!”又又跺着小脚,越想吵架就越是结巴。
裴珏垂眸看了眼这群出言不逊、目中无人的小孩,一看便知是被家里惯得无法无天。
他可以将这些污言秽语当做耳旁风,但今日欺负的是他的女儿。
裴珏怎会无动于衷。
小孩子打打闹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又最终还是没吵赢他们。
一群人勾肩搭背,正是回头去往宴场时。
“噗!”
“啊!”
“这怎么回事?快去抢救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