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这句话一出,屋里顿时陷入一阵死寂。
烛火噼啪作响,几位东林大员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凝重。
“刘公,你这话...可是有凭有据?”顾宪成声音低沉。
“凭据倒没有,但你们想想,皇上初登大宝,最恨的就是阉党,怎么魏忠贤这个阉狗不仅没死,反而还官复原职,东厂都还让他继续掌管?这像是要杀阉党的姿态吗?”
刘宗周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惊。
“更别说,那客氏死得蹊跷。”刘宗周冷哼一声,“什么甘愿随先帝而去,鬼才信。”
钱谦益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依刘公所言,皇上未必真要铲除阉党,反而是要借魏忠贤来牵制我们?”
“正是。”刘宗周抚须点头,“皇上这是想玩平衡,东林与阉党两头压,他居中坐收渔翁之利。”
高攀龙轻轻一拍桌子,语气透着一股怒气:“好个朱由检,他竟视我们东林为掌权野心家,连魏忠贤都敢重新放出来...哼,看来是要做一位权术皇帝。”
“但这样做,迟早要出大祸。”顾宪成皱眉,“阉党一日不除,朝纲难正,百姓难安。”
“所以......”钱谦益忽然眼睛一亮,语气也跟着活跃起来,“我们可以顺着皇上的算盘来。”
“哦?你是说......”刘宗周望着他。
“皇上既然想扮黑白脸,那我们就给他添点白脸的戏码。弹劾奏章可以继续打,特别是言官这条线,我们要用起来!”
“对!”高攀龙一拍大腿,“咱们人多势众,言官又是我们的人,魏忠贤但凡露点尾巴,咱们就参他一本,让皇上也不好太护。”
“只是靠言官还不够。”顾宪成慢悠悠开口,喝了一口茶,“我有一策,可以从军费入手。”
“哦?”众人看向他。
顾宪成把茶盏一放,沉声道:“这几年,边军军饷匮乏,民怨载道。而魏忠贤,富可敌国,贪墨甚多。他若真要立功,咱们就逼他交钱,逼他吐银子!”
“正是!”高攀龙眼睛一亮,“军饷是死穴,也是他魏忠贤最大的痛处!只要他交钱不利,那边军一定怨声载道,咱们再借兵部之口上奏皇上,说他耽误战机、贻误国政!”
“对,军费线我们掌着;言官这头也抓住不放;再配合朝中中立官员,争取更多人心。”钱谦益一边盘算,一边点头。
刘宗周忽然低声道:“还不够。”
几人看着他。
“别忘了,还有一股力量——外戚。”
顾宪成眯着眼:“你是说那几个宗亲?”
“对。”刘宗周点头,“这新帝还年轻,宗室人脉还未站稳。咱们若能联络一两个王爷或亲贵,让他们在皇上耳边说话,也能压一压魏忠贤的气焰。”
“但这条路得小心。”钱谦益提醒道,“外戚不好控制,弄巧成拙反误了大事。”
“我自会把握。”刘宗周斩钉截铁,“诸位放心,这一步我亲自来走。”
......
“把与客家有牵连的,全列清单,一个不落!”
魏忠贤一声令下,东厂血色行动,立即展开。
东厂、锦衣卫,分赴各地,卷宗如雪片飞舞,罪名从通敌到谋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按不上的。
整个京师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谁都知道,九千岁疯了。
有人连夜跑路,有人跪地请罪,有人请客送礼,期望在这场风暴中活下一命。
但魏忠贤根本没打算留情。
他亲自坐镇东厂大牢,白日审案,夜间批卷,不吃不喝,连换三拨书记官都撑不住。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是皇帝给他的机会,也是他保命的唯一筹码。
他必须杀人。
必须杀到皇上满意为止。
......
第三日清晨,魏忠贤亲自押着第一批人犯至菜市口。
“通敌之罪,谋逆之行,按律满门抄斩!”
吏卒一声喊,血溅当场。
三十七口之家,无论老幼,尽数斩首。
现场围观百姓倒吸凉气,却无人敢发出声。
这一日,血流成河。
而这,只是开始。
七日之间,魏忠贤连夜清查客家旧部、亲戚、门生、爪牙共四十七人,抄家二十余户,涉银百万两,黄金珠宝、田契房契、丝绸古玩,填满了三十车马。
这日正午,魏忠贤一身绛紫圆领补服,跪在文华殿外,身后是数名东厂校尉与两车银锭金砖,阳光反射之下,寒光刺眼。
“奴婢魏忠贤,求见陛下!”
片刻后,王承恩将他领入大殿。
朱由检正坐在案前批折,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
“启禀陛下。”魏忠贤伏地,“客氏逆案,查实牵连三十七家,重臣三人,宦官五人,百姓附从者二百二十一人。奴婢奉旨行事,已尽数惩处。”
“罚银九十七万两,黄金三千两,玉器古玩若干,悉数封库,现由户部尚书亲收。”
朱由检这才抬眼,轻轻点了点头。
“人呢?”
“逆犯俱已伏法。为保大明纲纪,奴婢命人当街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百姓可有怨言?”
“无。”魏忠贤低声道,“百姓只骂奴婢无人性,不敢妄议陛下。”
“很好。”朱由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就该替朕背这口黑锅。”
魏忠贤闻言,大礼叩首。
“奴婢之命,是陛下赏的,黑锅再大,奴婢也背得住!”
“知好歹的人,活得久。”朱由检淡淡道,“你这回办得不错,朕记你一功。”
这一句话,对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的魏忠贤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他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能稍稍放回肚子里一点了。
“奴婢谢陛下天恩!”魏忠贤重重一个头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声带哽咽,“奴婢这条命,就是陛下的!陛下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行了,起来吧。”朱由检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查抄上来的银子,数额对吗?”
魏忠贤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回道:“回陛下,千真万确!所有抄没家产,皆有户部官员当场清点,登记造册,绝无半点疏漏。罚银九十七万两,黄金三千两,一分一毫都......”
“就这么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