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与素锦一直知晓她对裴贺宁的心思,两人从前虽是劝过,可身她们为丫鬟人微言轻,自是不能为主子做决定。
如今见她这般,想必也是放下了对裴贺宁的心思,倒是叫两人稍稍能安心些。
素锦本想再说什么,却被红鲤及时拉着朝沈南音微微俯身,随即退了出去。
沈南音眸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的身影,直到房门阖上,她才缓缓收回视线。
可下一瞬,却瞥见了立在院中的那抹修长身影,她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衣角,不过片刻,掌心便渗出了一层冷汗。
随着裴贺宁逐渐靠近的步伐,她的心也渐渐提了起来,似要冲破胸膛一般。
直到那抹身影挡住了屋中的烛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黑影之中,她这才僵硬着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裴贺宁面色如水,漆黑的眸中宛若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叫人稍不注意便会溺毙其中。
饶是重活一世,沈南音也依旧克服不了对他的恐惧,上一世沈家家破人亡,自己惨死冷宫的场景历历在目,叫她止不住的轻颤着,若不是身下有椅子撑着,只怕她早已瘫软在地了。
裴贺宁不发一语,只沉默的看着她。
即便沈南音再怎么不愿与他攀谈,也不得不开口打破这让人生惧的气氛,“裴公子这么晚不休息,怎的跑我这来了?”
听她这般疏离的称呼自己,裴贺宁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对上沈南音的眸光之后会不自觉的行至此处,一时有些难以回答。
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却只是脱口而出道:“沈伯父很关心的你功课,我刚好路过此处,顺便来瞧瞧。”
闻言,沈南音猛地站起身子,朝一旁的书架走去,可翻了半晌也一无所获,只得唤来了红鲤帮着寻找。
见原本该写满策论的书上空无一字,沈南音面上一僵,从前她只顾追着裴贺宁跑,并未真正用心学过这些。
她深知父亲尤为看重裴贺宁的才华,才会让他留在府中,权当为自己请了一个夫子。
沈南音捏着书本的手紧了紧,可对上裴贺宁那深不可测的眸光后,她只能放下心底的侥幸,开口道:“等我两刻钟,我这就写。”
说罢,她落座在书桌前,红鲤很有眼力见的在一旁为她研墨。
原本打算告辞离开的裴贺宁竟真的听了她的话,立在原处候着。
烛光随风微微晃着,映在墙上的身影也带着摇晃了几息,少女一脸认真的提笔在书上游走着,如玉般光洁无瑕的面上竟多了几分从前未曾有过的温婉恬静。
沈南音何时如今现下这般安静的坐在桌前写过功课,这叫裴贺宁有些不解的盯着桌前之人。
可却对上红鲤那警告的视线后,他也只能悄无声息的将眸光移向旁的地方。
如沈南音所言,她果真只用了两刻钟,便将前几日自己教授她的全都融会贯通,写成一篇尚且可看的策论。
裴贺宁眸光紧紧盯着书面上那娟秀的字迹,可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的瞥向沈南音。
一个从前顽劣不已的少女,眼下竟真似变了性子一般,他心中疑惑更甚。
他攥着书的大掌缓缓收了几分力道,旋即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在裴贺宁将要踏出房门之际,沈南音忽的出声唤住了他。
裴贺宁回眸看去,只见她用力咬了咬唇,才道:“今年的秋猎能否带我前去?”
她知晓父亲对自己视若珍宝,此等危险之事必定不会带她前往,但依父亲那般看重裴贺宁定会带他前去,若能让他松口,自己便可随行。
裴贺宁见状,心底不禁生出些许自嘲,自己方才怎会觉着她转变了性子?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演不下去了么?
如今更是想让自己带她秋猎,到时或许又会想出什么新的法子来逼迫自己。
见他面露犹豫,沈南音心下一横,继续开口道:“你要如何才能带我前去?”
秋猎之时父亲的同僚和他器重的手下及其家眷都有机会前往,她也想去打探一番,若能在此获取些许有用的消息也是好的。
裴贺宁却只是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声音冷若寒霜,似要将眼前之人冰冻一般,“想都别想,沈南音!”
他用力攥着手中的书本,声音残忍,“别在用这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了,若你日后好生学习,我亦会尽心教导,若你依旧如现下这般继续纠缠,恐怕这夫子之职该另请高明了。”
说罢,裴贺宁转身离去,只留一脸茫然的沈南音立在原处。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沈南音只觉莫名其妙,好好说话竟也能叫他这般厌恶自己。
红鲤忙上前几步将落在地上皱得不成样子的书本拾起捧到她跟前,“小姐,这......”
沈南音视线扫过她手中的书本,旋即开口道:“收起来吧,若父亲问起课业我也好交代。”
夜色渐浓,沈南音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才堪堪睡去,可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心中始终想着秋猎一事。
翌日清晨,她刚梳洗好,便见素锦小跑着进屋,声音中似还透着几分喜悦,“小姐,陆公子来了。”
陆公子?陆知行?
沈南音忙出声问道:“陆哥哥怎会突然到访?”
上一世自裴贺宁入府之后,她满心满眼便只有这一人,就连陪同自己与兄长一同长大的陆知行都早已抛诸脑后,如今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沈南音难掩心底激动。
“方才奴婢路过前院时是陆公子唤住奴婢的,听他说好似有什么要事同将军商议。”
闻言,沈南音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唇角也渐渐泛起一丝笑意,她让红鲤附耳过来轻声低语了几句,便见红鲤笑着退了下去。
红鲤在前院等了许久才见一个身着锦袍、面容温和的男子从书房中走出。
不等她迎上前去,便见裴贺宁紧拧着眉心出现在了眼前,“你到此处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让你家小姐好生温习前段时日的课业。”
眼瞧着陆知行快要走出院门,红鲤再顾不得同他解释,急忙小跑着追了上去,独留裴贺宁一脸阴沉的立在原处。
即便相隔几丈之远,红鲤的声音也依旧清晰的落入了他的耳中,“陆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陆知安微微颔首,随即提步跟着红鲤前往沈南音的院子。
裴贺宁见状微微眯了眯眸子,垂于身侧的手不禁卷了卷,唇角倏地扯出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