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照旧没等到萧之晏。
浴室背对镜子,我直接倒下一瓶消毒液。
混进伤口,疼的钻心。
屋外是保姆仆人故意的议论声,
“六次不中!我要是她早就没脸赖在家里了!”
“害死爹娘!现在还把好好一个家搞得鸡飞狗跳!”
“要不是她,明珠小姐也不会患得患失!”
冷嘲热讽,在我拉开门的瞬间又化作一片死寂。
不管是萧家老宅,还是别院。
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是如此,从不理我只有互相无声传递的眼神。
手机叮一声十万到账后,看着我飞奔出去的背影。
几人又撇嘴不屑,
“每次一拿到钱就往外跑!不定在外面养着多少野汉子!”
“瞧她那副没见过钱的样子!”
“上不得台面!还想跟明珠小姐比!”
她们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六年,我终于攒够了三百万!
给糯糯做换肝移植的费用。
糯糯,
是我妹妹。
我一个人的妹妹。
医院熟悉的消毒水,是我最安心的味道。
因为我在这儿世上唯一的亲人,在这儿。
“姐姐!”
原本病恹恹的糯糯一见我,立刻从床上弹起,一把抱住我。
原本火辣辣的后背,也在一双软嫩的手安抚中,疗愈了痛意。
萧家人背地里说我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阿晏对她那么好!”
“看她那样子!像条蛇冷冰冰的!”
他们觉得一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人,只要一点关心就该感动的死心塌地。
但见过真情的我,又怎么稀罕那些假意。
糯糯像是个黄橘子,病态的黄色皮肤干瘦的身子,只有肚子大大的。
肝母细胞瘤,医生说再不换肝熬不过今年了。
幼年的营养不良,加上长久的病痛折磨让她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女,比街上的小学生看上去还瘦小。
“糯糯见到姐姐又开心了。”
主治医生张惠是个年轻女孩,笑眼眯咪,
“那我也给你们小姐妹添点彩头。”
“葵野。”
“医院找到适合糯糯的肝配型了。”
“恭喜你,从十八岁撑到现在,等来了属于你们姐妹的奇迹。”
糯糯是我养父母家的孩子,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家。
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养母常年酗酒,每次喝酒必打我撒气。
萧之晏夸赞我的“忍痛勇敢”,是不知抽断多少个衣架、皮带之后的习惯。
养母曾让我跪在脏污的地上,用手接弹落的烟灰。
看我战战兢兢,她挺着孕肚开怀大笑。
我不知道六岁的萧明珠过得什么生活。
只记得自己六岁时,想死。
七岁,养母扔给我一个小婴儿。
“赏你的玩具,拿去玩吧!”
像只小奶猫,眼都没睁开吮吸着我的手指。
糯糯会走路时,就会给我上药了。
再大点,她会把我挡在她身上的抱枕塞给我。
“姐姐躲进来…姐姐躲到糯糯背后…”
某种时候,我其实能理解萧之晏对萧明珠的偏爱。
只是,我和我的妹妹没有他们兄妹命好。
十七岁那年糯糯确诊肝母细胞瘤。
我拼了命赚来的钱,像是几滴水面对病灶烈焰,来势汹汹。
连蒸发时都没有一丝声音。
糯糯精神很好,一直拉着我聊到夜幕降临。
“等做完手术,你真的就可以一直陪我了吗?”
“姐姐,我好想你啊…”
她伸出蜷缩的小手指眷恋的勾住我指根,
“手术费,是不是要很多钱?”
我亲吻她额头,刮一下她鼻尖,
“你忘了,姐姐现在可是富家千金!”
“手术费还不是洒洒水~”
“你只需要安心手术,等你好了,咱就一起离开这儿。”
“去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开个小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有我们俩个…”
在萧家的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是这么想的。
在我的畅享中,糯糯睡着时嘴角都挂着笑。
突然震动的手机,让睡梦中的糯糯皱眉。
病房外我接通萧之晏的电话。
“葵野!你为什么隐瞒自己坐过牢!”
脑子嗡的一声,
像一颗已经被遗忘的炸弹,引爆在黎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