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妈妈亲手砸破了我的脑袋。
血流下来时,妈妈说,去镇上的医院。
我一声不吭,攥着妈妈递给我的小布条,让护士打通上面的电话。
这是妈妈的愿望,我一定要实现。
当天晚上,浩浩荡荡的车队进了村。
一个男人冷着脸闯进了家里。
妈妈脖子上的铁链被砸断,爸爸被打得半死。
男人把妈妈抱进怀里:“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妈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红着眼睛掐住我脖子。
“你去死,你这个脏种!”
我喘不上气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妈妈呆在原地。
怎么回事,我明明帮妈妈完成了愿望,妈妈怎么不开心?
1
我拼命挣扎,脸因为缺氧涨成猪肝色。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抓住妈妈的衣角。
“妈……妈妈,难受。”
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我在怀里,而是狠狠将我摔倒在地上。
“你和你那个畜生父亲一样脏,滚开!谁让你碰我的?”
我害怕地发抖,看着眼前的妈妈哭出声来。
妈妈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不是我的妈妈。
“妈妈……你不是妈妈。”
眼前的人不知道听到了那个字受到刺激,忽然发了疯一样按着我的脑袋往地上撞。
我痛苦地哀嚎出声,可是妈妈的力气好大,我无助地哭喊。
“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妈妈语无伦次,看着我再次出血的额头无动于衷。
一直在旁边的男人站出来制止,安慰妈妈。
“月月,你刚刚恢复记忆,我们先去看医生好不好?”
妈妈顿时扑进男人怀里泣不成声。
我缓慢看向他们,心里不解。
所以这就是妈妈突然不爱我的原因吗?
一群黑衣人带着妈妈就要离开,我的心里升起恐慌。
“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我紧咬下唇,一步步跟在他们后面。
妈妈眼里的嫌弃和恶心刺痛了我心,我不知所措。
那个名叫谢清宴的男人盯着我看,湿冷阴戾的视线扫过,让我后背发凉。
“你是让月月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带回去,我要好好调查这件事。”
两个黑衣人立马上前把我架起来,但是打开后车门的时候谢清宴伸出手。
“月月嫌她脏,扔后面。”
于是我来不及止住额头的血,就被粗暴地扔进狭小的后备箱。
这是我第一次坐车,所以我不知道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叫做晕车。
一下车,我就吐了一地。
脏污溅到眼前的黑色皮鞋,我被谢清宴狠狠踹开。
我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等月月醒了我再好好教训你。”
男人转身就走,看着昏迷不醒的妈妈,我不顾身上的疼痛,赶紧跟上去。
路过的护士见我额头绷带渗血,好心带我去处理伤口。
我不肯去,“我要等妈妈,妈妈要是看不见我会难过的。”
护士满眼心疼:“妈妈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
我记起妈妈见我受伤落泪的样子,我不想让妈妈难过。
可是伤口处理到一半,谢清宴就一把把我拉开。
护士语气着急:“你是孩子爸爸吗?孩子的伤很重,需要住院治疗。”
谢清宴沉下脸:“和你没关系。”
护士被吓在原地,顿时不敢有其他动作。
我被谢清宴一只手提起来,扔回了后备箱。
眼看车门落下,我着急地哭出来。
“妈妈呢?我要见妈妈。”
谢清宴眼里闪过厌恶:“她不是你妈妈,你要是再这样叫,我就让你和那个男人一个下场。”
我彷佛听到那天爸爸的惨叫声,马上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眼泪落在手臂的伤口,钻心的疼痛一股脑席卷身心。
我好担心妈妈。
2
我被谢清宴遗忘在后备箱一天一夜,伤口被汗水一次次浸湿,凝成难看的血痂。
我强撑着不让眼皮合上,嘴里喃喃着妈妈。
就在这时,我紧紧靠着的后备箱门突然被打开,我因为没有支撑当场滚落在地。
“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车里会有一个乞丐。”
一道稚嫩可爱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女孩穿着精致的公主裙,指着我满是嫌弃。
谢清宴看见我面色顿了顿,似乎是忘记了当初是他亲手把我扔到这里。
“思琪,离她远点,她会弄脏你。”
熟悉的声音让我第一眼看到了现在的妈妈。
她现在看起来恢复的很好,只是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不已。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攥着血污的衣角。
试探地叫她:“妈妈……”
妈妈当即皱起眉头,“我不是你妈妈,闭嘴。”
谢清宴立马搂着妈妈安慰,转而让人再次把我架起来。
“月月,你想要怎么处理?让她死还是和她那个爹一样?”
听到死这个字眼,我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妈妈没说话,只是打开车门的手用力到发白。
“让医生看看,别让她死了。”
谢思琪也很快上车,一口一个妈妈叫的我心口抽搐。
妈妈有其他孩子了是不是就会丢下我。
以前那双只对我慈爱的眼睛现在再不会多看我一眼。
黑衣保镖再次把我扔进后备箱,肚子里再没有东西可吐,我只能咬着破旧的衣服忍着不出声。
所以妈妈恢复了记忆,就不要我了吗?
可我只有妈妈了啊。
眼泪不受控制般顺着脸颊落下,我梦到了之前的妈妈。
她会用最温柔的嗓音唱歌哄我入睡,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我。
在我七岁那年,她捡起地上的剩饭给我做了一个蛋糕。
妈妈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我不知道蛋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妈妈爱我。
馊掉的米饭还能吃出沙子,但是我还是和妈妈一口口吃完了。
九岁的时候妈妈开始教我一些数字,她把十一个数字编成歌谣唱给我听。
我靠在她肩膀上,问她为什么。
妈妈歪了歪脑袋,似乎也不明白,但是语气坚定。
“宝宝,这对妈妈很重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打出这个电话。”
我亲了亲妈妈的脸,和她承诺一定会实现她的愿望。
温柔的妈妈渐渐离我远去,一道刺眼的光打破了我的梦。
“臭乞丐,要不是你,妈妈早就回家了。”
“是你抢走了我的妈妈!”
谢思琪说完就扯着我的头发,我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本来被包扎好的伤口被暴力扯开,我的手在地面上蹭出骇人的血痕。
我害怕地抱住自己:“妈妈,我想要妈妈救我。”
之前我不小心打碎了碗,爸爸把我打了个半死,是妈妈跪在地上帮我扛下了所有伤害。
她也怕疼,可是却担心我。
妈妈听到后备箱的声音马上过来,谢思琪立马停了手,先委屈的叫了一声妈妈。
我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尽力睁开眼想捕捉,最后看到的是妈妈冰冷的眼睛。
“啪”的一声。
妈妈给了我两巴掌。
“我只有思琪一个孩子,你只是个杂种。”
3
我愣在原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我才真正意识到,妈妈是真的不要我了。
可是我没有了妈妈,我怎么办啊?
“妈……妈妈,我疼,我好难受。”
我下意识地向她求救,祈求眼前这个是还没恢复记忆的妈妈。
我想要她轻轻抱我。
妈妈似乎失去了一切耐心,一只手极其用力地掐住我的下巴。
“我让你别叫了,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你说为什么!”
“我恨你,恨你让我被困住那么多年。”
妈妈的尖叫刺耳难听,眼角落下的泪烫伤了我的手。
妈妈不要哭。
那我不叫你妈妈了。
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因为妈妈把车上的石灰粉全部倒进我的嘴里。
“闭嘴啊!为什么你活着,你就该去死啊!”
干涩的粉状物糊住我的喉咙,和口水混合就开始产生强烈的灼烧感。
我感觉喉咙里燃起了一把火,要把我彻底烧死在妈妈面前。
妈妈情绪不稳定,谢清宴赶紧上前安抚。
“把她带下去,不要出现在月月面前。”
谢思琪狠狠地踹了一脚我:“又是你,妈妈每次出事都是因为你。”
我没有力气,被管家狠狠扔进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架子上有肮脏布满虫子的污水,我迫不及待去喝,等到嗓子那把火被浇灭,我这才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无声大哭。
这里没有光,我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身上的上伤口早早腐烂,能够看到里面的骨头。
我想吃东西,可是这里没有老鼠了。
椅子后面有个很小的洞,我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才勉强出去。
这就是妈妈现在住的大房子,好漂亮。
我不敢去厨房,也不敢开冰箱,只能翻找着垃圾桶。
里面有一块甜的发腻的点心,好像妈妈和我说的蛋糕。
我好想吃,可是我记得妈妈也爱吃,我要先给她吃。
妈妈肯定是因为我自己去打了电话生气,我不怪妈妈。
我在二楼最大的房间里找到了妈妈,她出了好多汗,做了噩梦。
“走开!离我远点啊。”
“好疼……”
我小心翼翼靠近,隔着干净的床单,像妈妈无数次抱我一样,轻轻搂她在怀里。
尽管声音沙哑,我依旧用最轻柔的声音哼唱她教给我的歌谣。
妈妈不怕,妈妈不怕,宝宝一直都在。
妈妈终于摆脱梦魇,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可是外面突然有一只猫出现,发出格外刺耳的叫声。
妈妈突然睁开眼睛,几乎是在看清我的一瞬间就狠狠推开了我。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滚开啊,你就是我的噩梦,你和那个该死的男人一样可恶!”
妈妈开始尖叫出声,这是我最害怕的妈妈。
她不知道哪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疯狂在我面前挥舞。
剪刀误伤了她自己,鲜血喷涌而出。
我慌乱不已,不顾一切冲上去。
妈妈不要受伤。
不可以让妈妈受伤。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她的剪刀打掉。
“妈妈,疼不疼?”
听见我嘶哑难听的声音,妈妈似乎有些愣,当场红了眼。
可她还没说话,整个人就倒在地上。
眼前的妈妈突然倒下,我心里升起恐惧和无助。
妈妈的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只想有人来救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都快要彻底发不出声音,谢清宴终于回来了。
我跟在车后,亦步亦趋。
最后被不耐烦的谢清宴一把扔进后备箱。
他吩咐管家:“带着去医院看看,别死在家里了。”
4
上次帮我包扎的护士姐姐心疼地帮我上药。
“怎么旧伤没好又伤这么重。”
“哪有这样做父母的,孩子伤成这样也不管。”
我摇摇头,艰难出声:“不是这样的……妈妈很爱我的。”
妈妈只是还在和我生气。
护士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又带我去做了一遍检查。
她满脸震惊:“你这喉咙都烂掉了,你怎么会吃生石灰啊!”
我低着头,“我要去找妈妈了,谢谢姐姐。”
妈妈一直昏迷不醒,谢清宴和谢思琪在里面哭的很难过。
我好担心,可是我不敢进去。
妈妈到底怎么了,我也想陪她。
我躲在角落里听到医生和谢清宴说的话。
“你的骨髓配型失败,短时间内医院也找不出来合适的,要是再等不到,夫人只怕是……”
“谢总做好心理准备。”
谢清宴的脸色很难看,吼着打出电话让人去找。
我这才知道,妈妈得了白血病,要是不治病的话会死。
我赶紧跟上医生,拉住他的衣角:“我是妈妈的孩子,我一定能救妈妈。”
医生看着我和谢清宴相似的眼睛,最后点头了。
我配型成功,医生高兴地去通知谢清宴。
谢清宴看着我,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都是你欠月月的。”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妈妈在心里默默许愿。
妈妈快快好起来。
我不讨厌恢复记忆的妈妈了,我现在只希望妈妈开心健康。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她很快就可以醒来。
谢清宴第一时间把妈妈接出来,我也想站起来,可是全身都没有力气。
谢清宴和妈妈好像忘记我还在医院了。
我在床上躺了很多天,这里的医生说我没有交钱,不许我再占着床位。
把我赶到走廊,任由我伤口感染,全身上下的伤都开始发烂发臭。
护士姐姐经常来看我,可是面对我的情况,她也无能为力,能做的只有帮我消毒伤口,防止扩散。
我看着护士姐姐红湿的眼眶,和她道谢。
她说:“听说谢家夫人大病初愈,今晚专门办了烟花宴,透过这个窗户,你今晚也能看到。”
我恍惚了一下,谢家夫人,是不是妈妈?
那妈妈肯定好起来了,我的愿望成真了。
晚上,我掰着手指想,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我好想她。
烟花如约盛放,我看的入了迷,根本不知道医院着火了,这是个角落,根本没有人发现我在这里。
而我因为手术后没有及时处理,诱发了许多并发症无法独立行动。
眼前落下最后一抹烟花,我依旧执着地想象,妈妈现在在做什么。
我默默数数,妈妈肯定会在一百的时候出现。
就像在家里无数次她挡在我身前一样。
可是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数到一百,也没有等来妈妈。
我轻声哼唱着歌谣,苦涩的眼泪滑落到嘴角。
没关系。
妈妈,你不来我也没关系的。
烟花灿烂盛大,惊动全城。
谢清宴正想着该怎么把那个杂种处理掉,助理就递给他一份文件。
“走完程序后,我们发现她和那个男人没有血缘关系。”
谢清宴皱起眉头,助理又送上另外一份。
“医院的医生说一定要你亲自看到。”
谢清宴不解地打开,文件上他的名字格外显眼。
“上述检测结果的相对亲权概率大于99.99%”
谢清宴手指颤抖,满脸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