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公安厅的“清源”行动陷入了僵局，周永承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省委书记蒋为民“一查到底”的指示言犹在耳，省长冯博宇“注意方式方法”的叮嘱也萦绕心头。而他亲自坐镇广陵督战，却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种无形的阻力让他倍感焦躁。
就在他苦思突破口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是“郑明远”。
“周厅，有重大发现！”郑明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查到天际集团的董宇和蓝飞生物的赵𫓹，他们近期与锐锋工业建设的黄文杰有过秘密接触！而且，追踪资金流发现，有一笔来自境外、经过多层清洗的巨款，最终流入了黄文杰控制的一个海外账户！”
黄文杰？周永承心头一震。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锐锋工业建设是省内知名企业，其兄黄文虎更是省内有头有脸的金融人物。如果毒品案牵扯到他们，那背后的能量……
“消息来源可靠吗？”周永承压低声音，走到窗边，确保周围无人。
“绝对可靠！是我安插在……在广陵这边的一个内线提供的，他冒险拿到了部分转账记录和会面照片。”郑明远语气肯定，“周厅，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顺着黄文杰这条线挖下去，不仅能撕开毒品案的口子，很可能还能牵出更大的鱼！”
周永承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黄文杰、黄文虎兄弟与广陵市委书记林常军关系密切，这是公开的秘密。如果动他们，必然直接冲击冯博宇派系的核心利益。这不再是简单的禁毒，而是一场政治豪赌。
“明远，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我和您！证据的原件和复印件我都妥善保管了。”郑明远立刻表忠心。
“好！你做得很好！”周永承深吸一口气，“立刻带着所有证据回省厅，我们当面详谈，制定下一步行动方案。注意，绝对保密！”
挂了电话，周永承在房间里踱步，兴奋与不安交织。这是他打破僵局，甚至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如果成功，他在公安系统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甚至能借此更上一层楼。但风险同样巨大，一旦失败，或者证据不足，他将面临冯博宇派系的疯狂反扑。
几个小时后，郑明远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省厅周永承的办公室，将一个加密U盘和几张打印出来的模糊照片放在桌上。
周永承仔细查看，照片上确实是董宇、赵𫓹与一个酷似黄文杰的男子在不同场合接触的画面，U盘里的转账记录虽然路径复杂，但指向性明确。
“干得漂亮，明远！”周永承拍了拍郑明远的肩膀，“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周永承皱了皱眉，示意郑明远稍等，接起了电话。
“周厅长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而陌生的男声。
“我是，你哪位？”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郑明远副总队长交给你的那些关于黄文杰先生的所谓‘证据’，我希望你慎重处理。”对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永承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看向郑明远，郑明远也是一脸愕然。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对方轻笑一声，“那些证据是伪造的。提供证据给你的那个所谓‘内线’，真实身份是蓝飞生物赵𫓹派去陷害竞争对手董宇和黄文杰先生的。郑明远副总队长……恐怕是立功心切，被人当枪使了。”
周永承的手心开始冒汗：“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但如果你执意要依据这些假证据采取行动，那么，我这里也有一些关于郑明远副总队长收受蓝飞生物好处、并与其旗下夜总会有不清不楚经济往来的证据，会很乐意提供给省纪委的齐木山书记。哦，顺便说一句，郑副总队长在境外某个银行账户里那笔来路不明的存款，我们也很清楚。”
周永承如坠冰窟，他死死盯着郑明远。郑明远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显然，对方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你们想怎么样？”周永承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想怎么样。只是希望周厅长能秉公执法，不要被虚假信息误导。黄文杰先生是合法商人，锐锋工业是省内重点企业，不应该受到不白之冤。至于毒品案，该查的查，但方向……或许应该更集中在天际集团的董宇身上？我们这边，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对方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我想，冯博宇省长也希望看到公安厅的工作更有‘效率’，而不是陷入内耗和无谓的争端，对吧？”
电话被挂断了。周永承握着手机，久久不语，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周……周厅……我……”郑明远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面无人色，“我……我是收过赵𫓹的一些……一些好处，但我不知道那些证据是假的！他骗了我！他答应事成之后……”
“够了！”周永承低吼一声，打断了郑明远。他感觉一阵眩晕，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对方不仅精准地掌握了他的行动，更捏住了他得力干将郑明远的致命把柄。如果郑明远出事，他周永承作为直接领导，难辞其咎，用人不明、管理不力的帽子扣下来，他的前途就算不完蛋，也要大打折扣。更可怕的是，对方似乎连他与冯省长的微妙关系都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从他决定深查毒品案开始，或许就已经踏入了对方的视野。郑明远的贪婪和冒进，成了对方最好的武器。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硬刚到底。立刻向省纪委齐木山汇报情况，包括郑明远的问题和这通威胁电话。但后果是，郑明远肯定完蛋，他自己也会因为下属严重违纪而陷入被动，调查行动必然受阻，甚至可能被调离岗位。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证据证明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更无法指证黄文杰兄弟。最终很可能打虎不成，反受其害。
二、妥协。按照对方的意思，将调查方向引向天际集团的董宇，放过黄文杰。这样，郑明远可以暂时安全，他周永承也能继续主持“清源”行动，甚至可能因为“破获”天际集团这条线而获得功劳，对冯省长那边也有所交代。但代价是，他从此将受制于人，违背了自己的职业底线和良知，成为了对方事实上的保护伞。
冷汗浸湿了周永承的后背。他想起自己从警的誓言，想起在永辉市破获大案时的意气风发，想起蒋为民书记“一查到底”的嘱托……但另一边，是现实的残酷，是郑明远乞求的眼神，是他自己好不容易才爬到的位置和可能就此断送的政治生命。
“周厅……求求您……救救我……我不能进去啊……”郑明远几乎要哭出来。
良久，周永承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缓缓坐回椅子上。他拿起那个U盘和照片，走到碎纸机前，按下了开关。一阵轻微的嗡鸣声后，那些“证据”化为了碎片。
“明远，”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你出去吧。今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关于黄文杰和锐锋工业的所有调查，立刻停止。集中所有精力，查天际集团的董宇和‘欢精灵’。”
郑明远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办公室。
随后掏出了手机，将电话打给了林常军说道：“已入局”。原来，郑明远是林常军的人，这么做，就是为了将周永承拉入冯派的船上。
周永承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点了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他为了保全自己，保全手下，也或许是为了那点可怜的“效率”和“大局”，迈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破案、无所畏惧的周永承了。他亲手为自己套上了枷锁，而锁链的另一头，牵着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甚至可能是……他名义上的“盟友”手中。这次妥协，固然有被迫的成分，但内心深处，是否也有一丝对冯博宇派系所许诺的“更高效”路径的隐秘向往？毕竟，蒋书记的“坚强后盾”看似有力，却远不如冯省长那边能提供的“实际便利”来得直接。在现实的泥沼中，理想主义的坚持，似乎正一点点被更“务实”的选择所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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