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似鬼。林清风搀扶着苏凝霜,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身后的厮杀声早已沉寂,但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
苏凝霜的呼吸愈发急促,半边身子几乎都倚靠在林清风身上,左臂的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但渗出的鲜血已染红了大片衣袖。她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吓人,每一次落脚都带着隐忍的颤抖。
“苏……苏女侠,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林清风气喘吁吁,他自己也浑身酸软,但扶着苏凝霜的手却异常稳固。他脑中一片混乱,既有对追兵的恐惧,更有对怀中那枚冰冷令牌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必须保护身边人的本能。
“放……放下我,你自己走。”苏凝霜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的目标是我……和你身上的东西。带着我,我们谁都走不了。”
“不行!”林清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想起酒馆里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陈先生惊恐的脸,“我爹说过,不能丢下同伴!我林清风虽然只是个跑堂的,但也知道‘义气’两个字怎么写!”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
两人瞬间汗毛倒竖!
“在那里!”几声低沉的呼喝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黑影幢幢,至少七八人,呈扇形围拢过来,刀剑的寒光在林中若隐若现。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远非酒馆里那几个外围弟子可比,他手中提着一把鬼头刀,眼神如同鹰隼,死死锁定二人。“苏大小姐,还有那多管闲事的小子,交出玄铁令,留你们全尸!”
退路已断,绝境!
林清风将苏凝霜护在身后,尽管双腿发软,他还是捡起地上一根粗壮的树枝,横在胸前,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别过来!”
那魁梧汉子嗤笑一声,仿佛看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懒得废话,鬼头刀一扬,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劈而下!这一刀,快、狠、准,绝非林清风那点三脚猫功夫所能抵挡。

苏凝霜拼尽最后力气想将林清风推开,自己迎上刀锋,却因伤势牵动,慢了一拍。
眼看刀锋及体,林清风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刀气割裂皮肤,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平和的佛号,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又似在每个人心头直接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林间的杀伐之气,连那凌厉的刀势都为之一滞。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清风与那魁梧汉子之间。
那是一个老僧。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身上的灰色僧袍洗得发白,甚至打了几个补丁,脚下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将所有风雨都挡在了身后。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轻轻一夹。那势若奔雷、足以开碑裂石的鬼头刀,就那样被他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刀尖。任凭那魁梧汉子如何运力,脸色涨得通红,鬼头刀却如同焊在了金石之中,纹丝不动。所有黑衣人都僵住了,脸上写满了惊骇。老僧目光平静地看着那魁梧汉子,缓缓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几位施主杀气太重,有伤天和。”魁梧汉子又惊又怒,嘶声道:“老秃驴,敢管我们幽冥教的闲事!找死!”他身后几人见状,也纷纷挥舞兵刃扑上。老僧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冥顽不灵。”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夹着刀尖的手指轻轻一抖。
“嗡——!”一股无可抗拒的沛然巨力顺着刀身传来,那魁梧汉子只觉得虎口崩裂,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鬼头刀脱手飞出,“夺”的一声,深深插入旁边一棵大树树干之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同时,老僧宽大的袖袍仿佛随意地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风卷过,那几名扑上来的黑衣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跌倒在地,哼哼唧唧,一时竟爬不起来。举手投足间,强敌尽溃!林清风和苏凝霜都看得呆了。这已非武功,近乎仙法!
那魁梧汉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惊恐地看着老僧,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僧却不看他,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林清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临危不惧,舍身护人,小娃娃,心性不错。”他又看了看林清风手中那根可笑的粗树枝,莞尔一笑,“只是这‘兵器’,差了些火候。”林清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丢掉树枝,拉着苏凝霜一起躬身行礼:“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尘缘已了,随我来吧。”老僧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密林深处走去。他的步伐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迈出,身形已在数丈之外。
林清风和苏凝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此时此刻,除了跟随这位神秘莫测的高僧,他们已无路可走。两人连忙跟上,说来也怪,一靠近老僧周身三丈,便觉一股柔和气劲托着,脚下轻快了许多,崎岖山路如履平地。
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藏在群山环抱中的幽谷。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谷中照得朦朦胧胧。溪流潺潺,叮咚作响,奇花异草,暗香浮动。几间简陋却干净的茅屋静静伫立,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气息,与方才外界的杀机四伏判若两个世界。
“此地名为‘忘忧谷’,你们可在此暂避。”老僧停下脚步,回身说道。
林清风看着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又看看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僧,心中百感交集。一夜之间,他经历了生死的考验,见识了真正的绝顶高手,也踏入了一个完全超乎想象的世界。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从踏入这幽谷的那一刻起,将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而身边这位苏姑娘,还有怀中那枚冰冷的令牌,都将与这条道路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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