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天生高度过敏,稍一接触过敏源,轻则全身红肿,重则呼吸困难窒息而亡。
老公视女儿为命根子,不容许她受到半点伤害,可她的过敏源却无处不在——皮屑、汗水,甚至是浑浊的空气。
为了给她喂奶,我每次都要反复洗澡十遍,皮肤被搓得又红又破,几乎不成样子。
哺乳期间,我被禁足在无菌房间里,导致我免疫系统极速崩坏,每天晚上被病痛折磨得睡不着。
每当我崩溃的哀求老公放我出去,他都会厉声斥责:
“别忘了,是你害囡囡变成这样的!现在连给她哺乳都不愿意吗?”
我看着镜子中人不人鬼不鬼的脸,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女儿六个月,我苦苦哀求,丈夫才同意断奶。
可就在最后一次喂奶时,女儿却死死地咬住我的乳头,剧痛让我瞬间冷汗直流,条件反射性把她丢出去。
丈夫惊险地接住女儿,可因为接触到他的皮肤,女儿全身迅速泛红。
老公目眦欲裂,一脚把我踹飞出去:
“宋佑宁,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头也不回的抱着女儿狂奔向医院。
我倒飞出去,砸碎了玻璃茶几,碎玻璃嵌进我的身体。
房门大开,污浊的空气向我侵袭而来,我只觉得身体瞬间发凉,呼吸急促,内脏止不住绞疼。
早已崩溃的免疫系统根本无法抵御外来细菌,凝血功能彻底失控。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1、
断奶的话才说出口,女儿眯起圆溜溜的眼睛,张口狠狠咬在我的乳头上。
我瞬间疼的眼前发黑,冷汗直流,清楚的感知到她才长出的新牙嵌进我的肉里,咬下我一块肉。
身体里的危机感知被激活,我条件反射把女儿丢出去。
老公正慈爱的看着女儿吃奶,在变故中变了脸色,险之又险的接住飞出去的女儿。
“宋佑宁,你疯了吗?”
老公目眦欲裂的瞪着我,抱住女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胸口涌出大量鲜血,本就神经丰富的胸部活生生被咬下一块肉来,疼得我呼吸都费劲。
我费力的喘息着,想叫老公救救我。
可他完全无视了求救的我,一心一意检查女儿身上有没有伤口。
女儿哇哇大哭起来,涨红了脸,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我,不停往外含糊的吐着字。
“走……走……”
从未哭过的老公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开口:“囡囡是要妈妈走吗?”
女儿疯狂点头,老公沉下脸看着疼的跪倒在地上的我,我奋力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他一脚踢的我倒飞出去,我撞在玻璃茶几上,破碎的玻璃把我扎得像个筛子。
内脏绞疼在一起,体内的血液流水一样涌出去。
“因为你嘴馋让女儿早产,吃尽了苦头,现在女儿不过咬你一口,你甚至想杀了她!”
他眼中寒光一闪:
“你还配当个人?当个母亲吗?”
我瞪大眼睛,浑身剧痛一时间也没压住心脏的疼。
因为吃了寒性的食物,导致女儿早产,身体机能发育不全,对很多东西过敏,产床上看着瘦弱的像小猫崽一样的女儿,愧疚把我淹没,我几乎把女儿当作我的全部。
女儿对皮屑和汗水过敏,我顾不得自己正在坐月子,刨腹产的伤口都没愈合,每次喂奶前都洗澡十次,把自己洗的皮开肉绽。
伤口反复发炎灌脓,拖到到最后伤口长出蛆虫,不分昼夜的啃食我的身体。
医生上门替我清创,为了不让麻药影响奶水让女儿过敏,我咬着毛巾让医生活生生刮去我的腐肉。
被疼晕又被疼醒,接连刮了一周,伤口才慢慢愈合。
因为女儿喝了奶容易吐奶,我要产出比常人多两倍的奶量才能满足女儿的胃口。
可我根本不敢乱吃东西,牛奶、鲫鱼甚至调味料都会影响奶水,让女儿过敏,我只能顿顿吃唯一不影响女儿的白味猪蹄,肥肉爆开的油脂黏在我的上颚,呕吐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咀嚼都不敢,完整的塞下去一整块肉。
偶尔我也会崩溃的砸了手上的碗,老公抱着女儿皱着眉看着我,等我的哭声停止,他冷静开口:
“哭完了吗?女儿饿了。”
就算这样,老公仍旧说我不配当个母亲。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对死亡的恐惧笼罩全身。
“对..不起,都怪我。”
“我一定会改的,求你……救救我。”
可老公的视线没有一秒落在我身上,因为没有穿无菌服接触了女儿,女儿浑身泛起红斑。
老公连鞋都顾不得穿,赤着脚跑出无菌房边打120边往外冲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女儿扭头看向我,脸上带着挑衅的笑。
外面的脏空气将我包裹,因为长期处于无菌环境,我的免疫系统早已崩坏,只需要一点细菌就能要了我的命。

接触到脏空气的一瞬间,我发起高热,连血液都沸腾起来,内脏在细菌和病毒的侵蚀下极速衰败,我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身体快被烧熟,灵魂却越来越冰冷,眼皮也越来越重。
2、
恍惚间,我看见的摆放在客厅的一幅画,鲜亮热烈的笔触,让我想起了曾经骄傲的自己。
原来我不仅是一个妈妈,也是一个千万人崇拜的画家。
才出月子时,我曾经试过重新拿起画笔。
柔软的画笔接触在画布上的一瞬间,日夜不得安眠,全身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的皮肤带来的崩溃,都奇迹般被抚平。
每一道弧线每一道色彩,都化作力量,支撑着我即将崩塌的精神。
女儿栩栩如生的笑脸跃然纸上,我凝视着画布上的女儿,没忍住也笑出来。
一道刺耳的哭声打破寂静,刚刚还沉睡的女儿张开嘴拼尽全力哭嚎起来。
小脸越涨越红,我无措的想抱起来安慰,老公一掌推开我,抱起女儿,怨怪的眼神让我僵在原地。
“宋佑宁,你怎么敢拿着颜料出现在无菌室,想害了女儿吗?”
我嗫嚅着开口:
“我试过,女儿不会对颜料过敏,医生测过了。”
老公仔细检查女儿的身体,发现脸红只是因为哭的太用力,他放松下来,正准备向我道歉。
女儿却哭的更大声,一双小手不停挥舞着,脸也憋的青紫。
“不..不。”
老公心疼的拍着她的背,可怎么也哄不好,他急得满头大汗。
“是不是妈妈画画让囡囡难受。”
女儿因为这句话止住哭声,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公。
在我一瞬间苍白的脸色里,老公抢走我手中的画笔,踩成两半,丢掉我所有的颜料。
我的精神支柱再次崩塌。
当时女儿露出了和刚刚一样的笑,我不可置信的观察她整整一个月,这个笑再也没出现过,让我以为是我的错觉,直到今天,我才确定,自己的亲生女儿恨我。
楼下响起救护车的鸣笛,我强行打起精神,想挪去床边让救护车看见我,可费尽全力,我也只动了动手指。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无菌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我透过缝隙看见老公一脸焦急地为女儿收拾定制的生活用品。
他百忙之中抽空看了无菌房一眼,压低了眉眼。
“宋佑宁,女儿严重过敏要去医院你都不愿意去照顾她吗?”
“我知道你照顾囡囡很辛苦,可你能不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别像个疯子一样一惊一乍,疑心女儿想害你,她才六个月,连话都不会说,她难受了轻轻咬你一口,如果不是你吓找她,她也不会把你咬出血。”
“可你也别忘了,女儿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她这辈子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是所有人眼里的怪胎,你真的没有愧疚之心吗?”
迟迟听不到我的回应,老公不耐烦的走向无菌室,差一步就能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我时,楼下救护车不停的按着喇叭催促他该走了。
我近乎绝望的的看着老公转身而去的背影,拼尽全力开口,却因为堵在喉间的血只能发出呵呵的喘气声。
意识逐渐消散,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我面前,我最后想起的竟然是凝固了的猪蹄汤。
在女儿三个月时,我已经连续喝了三个月的白味猪蹄汤,让我患上严重的进食障碍症。
猪蹄汤面漂浮着的厚厚油脂凝固成一厘米厚的乳白色固体,我躲在离汤最远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想端起汤。
离女儿吃饭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她早就哭闹不止,老公再也忍不住,揪起我的头发,把这碗凝固了的汤一滴不剩的灌进我嘴里。
“猪蹄是我跑遍整个市场买的最新鲜的一批,蹲了一整天,乖乖喝完,女儿才有奶吃。”
我被呛得直翻白眼,从此再也尝不出任何饭菜的味道。
每日我机械的进食,彻底变成一个产奶机器。
“真难喝。”
我无声呢喃,彻底合上了双眼。
3、
我只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再次睁开眼,我看见的是一片雪白。
心电监护仪平稳的跳动,让我生出活着的错觉,病床上躺着的是睁着眼睛滴溜溜转的女儿。
我伸出去想抚摸她的小脸,却穿过了她,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因为对女儿的担心,禁锢在了她的身边。
我叹出一口气,轻轻开口:
“囡囡以后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会伤心吗?”
耳边却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
“那头只会产奶的老母牛终于死了,天知道我每天喝她的奶有多恶心。”
“让我没忍住吐了一回又一回,不过看着她为了产奶捏着鼻子灌连盐都没放的猪蹄汤,就觉得痛快。”
“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能和我抢爸爸了,爸爸是我一个人的。”
我只觉得灵魂都被这样尖锐的话刺痛,我茫然的转头四处张望,空荡荡的病房里只躺着女儿一个病人,这些话,是女儿的心声。
我十月怀胎,差点难产大出血,受尽千辛万苦才养好的女儿,早就盼着我去死。
她脸上浮现出不属于婴儿的阴毒笑容,尽管她仍旧是憨态可掬的扳着脚趾玩,却让我如坠冰窖。
我猛地转头在穿着防护服才进门的老公面前嘶吼:
“这不是我们的女儿!她就是个魔鬼,特意来害我的魔鬼。”
但老公看不见我的灵魂,他疲惫的揉了揉女儿的头,柔柔开口:
“囡囡别怕,我们住三天就能出院,到时候爸爸带你回去找妈妈。”
他似乎陷入回忆,自言自语:
“其实妈妈很爱你,才知道有了囡囡,妈妈抱着爸爸哭了整整一天。”
“妈妈确实做错了很多事,可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囡囡以后会原谅妈妈的对吗?”
我鼻尖窜上酸涩,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又觉得可笑,生前受够了折磨,死后却听见自己的老公在为自己说话。
女儿吐泡泡的动作停下,黑亮的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恨。
“凭什么老母牛死了,爸爸还要念着她的好,她怎么配。”
女儿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要老公抱,老公轻柔的抱起她,外人看起温馨的一幕,只有我知道她的胳膊紧紧窟住老公的脖子,用力的表情都变得狰狞。
“爸爸,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身边还有别人,我都会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老公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苍白着脸扯下女儿放回床上,好不容易哄睡了一直闹脾气的女儿。
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每一个电话都自动挂断,他捂住胸口心底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转头拨通了婆婆的电话。
“妈,今天茹茹在家受了点伤,你去看看她,顺便让她吸点奶送医院来,囡囡不能吃奶粉,会过敏的。”
婆婆赶紧答应,老公放下心,正要回病房,一个穿着破旧道士服的老道士正趴在他身后不停嗅闻。
老公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让他离远点,老道士了然的笑起来:“邪祟缠身还不自知,再任由它发展下去,只怕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说完他就要离开,老公变了脸色,拉住他语气不善:
“什么意思,我家庭美满,你为什么要诅咒我。”
老道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轻飘飘推开他,留下一句话施施然离开。
“需要帮助可来寻我。”
最后一眼分明是看着我说的,我情不自禁跟去,最后回头看了眼老公。
他因为那一掌脱力的靠在墙上,掏了好半天才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
婆婆声音颤抖,泣不成声:
“茹茹……茹茹死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出现在门口医生困惑的声音:
“奇怪,你的女儿根本没有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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