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没有停歇的意思。
林烬没有去寻找廉价的旅馆,那需要登记身份,对于急于隐藏行踪的他而言,风险太高。他在老城区错综复杂、灯光昏暗的巷弄里穿行,最终在一个老旧居民楼的楼梯拐角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这里勉强能遮挡风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桶隐约散发的酸腐气息。
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将湿透的帆布背包抱在怀里。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他需要钱,更多的钱。彩票是稳定的保障,但周期太长。而三天后的那场球赛,是摆在眼前,能够让他资金迅速膨胀的绝佳机会。
顿涅茨克矿工,客场,三比零。
这个在前世震惊了整个世界足坛的冷门结果,此刻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但是,去哪里下注?普通的体彩店投注额有限,而且需要实名登记,他绝不能在这个阶段留下任何可以被沈墨言追查到的痕迹。
他的目标,是那些隐藏在城市阴影下的,私人开设的地下赌球庄家。
这些地方鱼龙混杂,危险,但同样,机会与风险并存。它们提供更高的赔率,更灵活的投注方式,而且,最重要的——现金交易,不留记录。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拼接。前世,他曾偶然听人提起过,在江城大学城附近,有一家名为“狂野节奏”的酒吧,其地下室就经营着这样的业务。那里主要面向寻求刺激的学生和附近的居民,规模不算大,正适合他此刻的行动。
目标锁定。
接下来的三天,是漫长的等待和准备。
他用身上仅剩的几块钱,买了最便宜的馒头和瓶装水,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大部分时间,他都像一抹游魂,隐匿在老城区复杂的环境里,不断变换落脚点,避免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他仔细规划着前往“狂野节奏”酒吧的路线,观察着周围的监控探头和人流情况。他甚至特意去大学城附近远远地望了一眼那家酒吧的外观——门面不大,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在白天显得有些黯淡,门口偶尔有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进出。
一切,只等比赛日的夜晚。
时间,在饥饿、寒冷和高度警惕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到了比赛日。
夜晚降临,华灯初上。林烬将那张承载着希望的彩票仔细地藏在楼梯拐角一个松动的砖块后面,只带着那三十四块五毛钱——这笔他此刻全部的、也是最后的“赌本”,走出了藏身之处。
他没有直接前往酒吧,而是在大学城附近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如同一个普通的学生,低着头,混入人流,走向“狂野节奏”。
推开沉重的隔音门,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瞬间包裹了他。闪烁的镭射灯球切割着昏暗的空间,舞池里挤满了随着节奏摇摆的年轻身躯,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烟和荷尔蒙混合的浓烈气味。
这与外面清冷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林烬没有停留,目光快速扫过嘈杂的大厅,很快锁定了吧台旁边,一扇不起眼的、漆成黑色的厚重木门。门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肌肉虬结的壮汉,双臂环抱,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进出的人。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环境而产生的些微不适,径直朝着那扇门走去。
壮汉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上下打量着他洗得发白的衣服和略显青涩的脸庞,眉头皱起:“学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烬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壮汉耳中,甚至压过了喧嚣的音乐:
“我不是来玩的。我找‘矿工’。”
他刻意用了“矿工”这个指代,既是投注的队名,也带着一丝只有圈内人才懂的、孤注一掷的意味。
壮汉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再次仔细审视了他一番,似乎在判断他的来历。几秒钟后,他收回手臂,侧身让开了通路,低声说了一句:“进去吧。别惹事。”
黑色木门在身后关上,瞬间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了大半。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灯光更加昏暗,烟雾缭绕。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显示屏,正实时播放着欧洲各地的足球比赛。几十个人或坐或站,紧盯着屏幕,脸上交织着紧张、兴奋或沮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加赤裸的、关于金钱和欲望的气息。
林烬走到简陋的投注柜台前,里面坐着一个叼着雪茄、眯着眼睛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这里的庄家。
“买什么?”庄家吐出一口烟圈,懒洋洋地问道。
林烬将口袋里那堆被捏得有些温热的零钱,全部掏出来,推到柜台上。
“顿涅茨克矿工,”他清晰地说道,声音在相对安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冷静,“独赢。押最终比分,三比零。”
庄家看着那堆零钱,又看了看林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小子,你确定?就这点钱,押矿工?还三比零?你知道巴塞罗那的赔率是多少吗?买他们赢,你这点钱还能翻个倍。”
周围几个注意到这边动静的赌客,也投来嘲讽和看傻子的目光。
“哈哈哈,哪来的学生仔,疯了吧?”
“矿工赢三比零?做梦呢!”
“这点钱也好意思来玩?”
林烬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庄家,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动:“顿涅茨克矿工,独赢,三比零。”
庄家收起笑容,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来捣乱的。最终,他耸耸肩,在单据上飞快地写了几笔,撕下一联,连同林烬那堆零钱一起收走。
“随你。输了别哭。”他将一张简陋的、手写的投注凭证扔给林烬。
林烬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看都没看上面的赔率数字——那一定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小心地将凭证折好,和之前藏彩票一样,塞进了贴身的口袋。
然后,他转身,没有理会身后那些依旧带着嘲讽的目光,找了一个最角落的阴影位置坐下,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矿工的利刃,如何在遥远的欧洲绿茵场上,划破夜空,也划破所有人认知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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