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刺目的红，如同拥有温度般，灼烧着陈默的视线。
他蹲在奶奶房间昏暗的光线里，手指悬在木匣上方，竟有些不敢触碰那件嫁衣。它太新了，新得与这布满灰尘的房间格格不入；它也太艳了，艳得像刚刚浸染过鲜血，在手机冷白的光束下，流淌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泽。
金线绣出的凤凰振翅欲飞，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工艺精湛绝伦，绝非凡品。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生寒意。一件如此华美、意义特殊的嫁衣，为何会被奶奶像隐藏一个巨大的秘密般，深藏在床底？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嫁衣光滑冰凉的缎面。
就在他触碰到嫁衣的刹那——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纸张撕裂声，从他指尖下传来！
陈默猛地缩回手，心跳漏了一拍。他仔细看去，嫁衣完好无损。刚才那声音是……
他的目光落在嫁衣下方。原来，这嫁衣并非直接放在匣底，而是垫着几层深色的衬布。刚才的声音，似乎来自于衬布之下。
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捏住嫁衣的两肩，将其从木匣中整个捧了出来。嫁衣比想象中更有分量，缎面垂顺，发出窸窣的轻响。
随着嫁衣被移开，匣底的情形显露出来。
下面果然垫着几层已经有些发脆的深蓝色土布。而在这些衬布之下，赫然躺着两本线装书册！
一本薄，一本厚。
陈默将嫁衣轻轻放在一旁的地上——那鲜艳的红色在昏暗中仿佛一团不灭的火焰——然后迫不及待地将那两本书册取了出来。
拂去积尘，书册的封面显露出来。
那本较厚的，封面是淡黄色的牛皮纸，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筋骨嶙峋的墨字——
《纸灵经》
字迹古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感。仅仅是触摸着封面，陈默都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悄然流入他的血脉。
他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扎纸一道，非雕虫之技，乃通幽之途。取天地灵性之竹为骨，承阴阳交界之纸为皮，融匠人一点灵犀为魂……”
开篇之言，便让陈默心神剧震！这绝非寻常扎纸匠人的手艺心得，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真实不虚的力量感。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纸扎的图谱、材料选择、时辰禁忌，以及许多他闻所未闻的奇异法门，如“纸犬寻踪”、“纸铠护身”、“纸兵驱邪”等等。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往生堂的扎纸手艺，竟然隐藏着如此诡秘莫测的一面！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目光转向那本较薄的册子。
这本册子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皮质，没有任何字样，边缘已经磨损，显得更加古老。
他带着疑惑，翻开了皮质册子的第一页。
页面泛黄，上面是用朱砂书写的、淋漓如血的几个大字，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呼吸——
黄泉贷
三个字下面，是一行稍小的字：
“阴阳有市，因果有偿；贷通九幽，有借必还。”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颤抖着手指，继续往后翻。
后面一页页，记录的似乎是一笔笔“账目”。格式古怪，借款人姓名、借款时日、所贷何物、抵押何物、偿还期限，条列分明。所贷之物千奇百怪，有“三年阳寿”、“一门气运”、“至亲魂魄”，而抵押物更是骇人，多是“来世福报”、“七情六欲”之类虚无缥缈却又直指核心的东西。
每一笔账目后面，都盖着一个暗红色的、形如骷髅头的诡异印章，仿佛代表着某种不可违逆的契约力量。
他快速地翻动着，越翻越快，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这些名字他大多不认识，年代也似乎很久远。
直到他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最新的一行记录，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他的眼底——
借款人：陈默
借款日：甲辰年七月初七
所贷之物：？？？（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抵押之物：？？？（同样模糊不清）
偿还期限： 即日
而借款日，赫然就是……奶奶去世的那一天！
即日？就是今天？！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将他整个人彻底冻结。他终于明白，那个空白的牌位，那夜半的脚步声，这件诡异的嫁衣……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孤立的事件！
它们都指向这份名为“黄泉贷”的恐怖契约！
而他陈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咚！”
他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的皮质账本差点脱手。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被暮色吞噬。
往生堂内，光线迅速暗淡下去。
最后的期限，正在随着夜幕的降临，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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