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山下的日子似乎也随着气温一起燥热了几分。
清微观依旧清寂,但云青并非完全与世隔绝。米缸见底,盐罐空空,一些日常用度,终究需要下山采买。再者,他修行道医,偶尔也需要去山下的集镇药铺,添置些观中药圃没有的药材,或是与那坐堂的老郎中交流几句药理。
这日清晨,云青将道观内外简单洒扫一遍,锁好并不如何牢靠的木门,背起一个半旧的竹篓,沿着蜿蜒石阶,一步步走入凡尘烟火气中。
山下的集镇不算大,一条青石板主街,两旁是些铺面,酒旗茶幌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晃着。时日尚早,街上行人却已不少,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妇孺的交谈声、鸡鸣犬吠声混杂在一起,透着一种鲜活而嘈杂的生机。
云青行走其间,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并不显眼,但他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净气度,还是引得一些路人侧目。有认出他是山上清微观那位年轻道士的,会善意地点头致意,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与隐约的敬畏。那夜村口之事,虽被李保正严令不得外传,但总有些风声在小范围内流转。
云青皆以平和的颔首回应,步履从容,不疾不徐。他先去米铺买了些新米,又去杂货店称了盐巴、灯油,将竹篓渐渐装满。最后,他拐进了街角那家名为“回春堂”的药铺。
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坐堂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郎中,姓陈,镇上的人都尊称一声陈老先生。他正给一个妇人诊脉,抬眼见到云青进来,浑浊却清明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候。
云青也不急,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药柜上密密麻麻的药名标签。
待那妇人抓了药离去,陈老先生才捋须笑道:“云青小道长,可是有些时日未下山了。观中一切安好?”
“劳老先生挂念,一切尚好。”云青上前,将竹篓放下,取出一张提前写好的药单,“还需添置这些。”
陈老先生接过单子看了看,多是些活血化瘀、温养经脉的药材,量都不大。他一边示意伙计抓药,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前些时日,听说李家坳那边不太平?还劳烦小道长深夜奔波?”
云青神色不变,只是淡淡道:“些许山野精怪扰人,已处置了。”

陈老先生人老成精,见他不多言,便也不再深问,只是叹道:“这世道,看着太平,总有些角落里藏着污秽。你们修行人,辛苦。”他话锋一转,“不过,小道长气色似乎比上次见时,更显清润了些,看来修为又有精进?”
云青微微摇头:“不过是按部就班,不敢言进。”
药材很快包好。云青付了钱,正要告辞,药铺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一个穿着浆洗发白短褂、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他神色有些惶急,一进来就对着陈老先生躬身:“陈老先生,您快给看看,我家那小子昨儿个去北边老林子边上捡柴火,回来就发起热来,胡话不断,说明见个穿白衣服的‘阿婆’朝他招手……”
陈老先生眉头一皱:“北边老林子?靠近乱葬岗那边?”他起身,“走,我去看看。”
那汉子连忙称谢,引着陈老先生就要走。
云青在一旁听着,心中微动。寻常风寒发热与冲撞阴邪,症状虽有相似,根源却不同。他开口,声音平和:“这位居士,且慢。”
那汉子和陈老先生都停下脚步看他。
云青对那汉子道:“可否具体说说,令郎所见那‘白衣阿婆’,是何模样?周围环境有何异常?归家后除了发热胡话,可还有畏光、惊悸、或是身上出现不明青紫?”
汉子见是云青发问,虽不知这年轻道士为何关心这个,但想到山上的传闻,还是老实答道:“那小子说得含糊,就说是个很瘦、脸很白的阿婆,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朝他笑……周围,好像是有点冷,他说当时明明有太阳,却感觉阴风阵阵的。回家后,倒是没见青紫,就是怕黑,一点动静就吓得直哆嗦。”
云青听罢,心中已有几分判断。他看向陈老先生:“老先生,此症似非单纯风寒,恐是沾染了阴秽怨念,惊了神魂。”
陈老先生行医数十年,自然也见过类似症状,沉吟道:“小道长所言有理。若是如此,光服汤药,怕是治标难治本。”
云青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布袋,倒出两枚折叠成三角状的黄色符箓,递给那汉子:“这是两枚安神辟邪符。一枚化入无根水(雨水)给令郎服下,一枚置于他枕下。若日落前热退神清,便无大碍。若不见好转,或是情况有异,可来清微观寻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那汉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陈老先生也松了口气,对云青拱手道:“有劳小道长了。”
云青还礼:“分内之事。”
看着那汉子搀扶着陈老先生匆匆离去,云青目光微凝。北边老林子,乱葬岗,白衣阿婆……这让他不由想起旬日前那七个红衣新娘。虽形制不同,地域有别,但这般引活人靠近的伎俩,似乎隐隐透着某种相似的阴冷气息。
是巧合,还是……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暂且压下。线索太少,妄加揣测无益。他背起竹篓,走出了回春堂。
日头渐高,街上愈发喧嚣。云青穿行其中,却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罩子里,周围的嘈杂似乎都被那层清净的气场隔绝开来,无法侵扰他内心的宁静。他买了些时令菜蔬,又称了半斤村民自制的豆腐,便打算返山。
就在他即将走出集镇时,一个穿着皂隶服色的公人快步走了过来,对他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客气:“可是清微观的云青道长?”
云青停下脚步:“正是。差爷有何见教?”
那公人低声道:“道长,城隍庙的庙祝吴老先生托小的带个话,说道长若得空,还请去庙里一叙,似有要事相商。”
城隍庙的吴老庙祝?云青与他只有数面之缘,多是年节时在镇上法事上碰过面,一位颇为慈和正派的老修行。他找自己,所为何事?
云青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对那公人颔首道:“有劳差爷传话。贫道这便前去。”
他改变方向,朝着位于集镇东头的城隍庙走去。脚步依旧平稳,心中却隐隐感觉到,山下的这份“尘嚣”,恐怕并不仅仅是眼前所见这般简单。吴老庙祝的邀请,或许预示着,那潜藏在太平世道下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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