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凡最后的意识,被钉死在电脑屏幕上那行跳动的红色倒计时上——【“穹顶”系统全球上线剩余:00:00:01】。
鼻腔里是速溶咖啡过度萃取后的焦苦味,混合着几十小时不曾换气的办公室特有的浑浊气息。耳朵里是键盘噼里啪啦的爆响,如同战场最后时刻密集的枪声,其间夹杂着团队成员因为极度疲惫而变得粗重的喘息。
他是李司凡,业内人称“地狱项目经理”。此刻,他正率领团队,为星耀科技耗资百亿的核心项目“穹顶”——一个旨在整合全球数据流的超级生态平台——做最后的上线冲刺。连续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他的太阳穴如同被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突突直跳,眼底布满了血丝,看什么都带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李……李哥!核心数据库连接池告急,三个节点失去响应!”新来的实习生小王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脸上全是油光和绝望。
监控大屏幕上,代表数据流量的曲线剧烈地颤抖着,像一个垂死者的心电图。
“闭嘴!”李司凡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手术刀,瞬间切断了弥漫的恐慌。他手指在机械键盘上化作残影,命令窗口里代码如同瀑布般滚落。“启用第七号应急预案,绕过负载均衡,直接硬编码指向备用集群!运维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三分钟内,我要看到那三个节点恢复心跳!”
他的指令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却奇异地让周围慌乱的人群找到了主心骨。这就是他多年炼狱生涯锤炼出的本能:将任何庞杂混乱的危机,拆解成一个个可执行、可监控的子任务。在他眼中,没有解决不了的bug,只有还没找到的优化方案。**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倒计时归零,屏幕瞬间黑下去又猛然亮起的刹那,庞大的数据洪流仿佛被驯服的巨龙,沿着预设的通道平稳奔涌,所有指标灯由刺目的红转为健康的绿色。
【“穹顶”系统,上线成功!】
死寂了一瞬,随即,爆棚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香槟的软木塞“砰”地炸开,泡沫四溅。有人瘫软在椅子上,有人互相拥抱,喜极而泣。
李司凡却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靠在了人体工学椅的靠背上。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他紧绷的神经。他闭上眼,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缺氧般的刺痛。
成功了。百亿项目。业界传奇。接下来,就该是……
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部门总监张总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堆满了热情笑容的脸。
“司凡!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行!你是我们星耀的功臣,是真正的顶梁柱啊!”张总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语气亲热得仿佛两人是生死弟兄。
李司凡勉强扯动嘴角,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在等,等那句最关键的话。
张总仿佛才想起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司凡啊,你也知道,公司最近几个大项目都在烧钱,董事会那边预算卡得非常死……关于这个项目的奖金嘛……你放心!我肯定尽力为你争取!等下一个季度,下个季度资金回笼,绝对……”
“嗡——”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李司凡的头顶,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烧断。耳边所有的欢呼、所有的嘈杂瞬间远去,只剩下一种尖锐的鸣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野急速变暗,心脏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
下一个季度……又是下一个季度……
**老子的……项目奖金……**
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了他的全部意识。
仿佛穿过了一条光怪陆离、由数据和破碎记忆组成的漫长隧道。无数模糊的人脸、闪烁的代码、张总那令人作呕的笑脸,以及一种失重般的漂浮感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吸入肺部的空气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却又夹杂着泥土、草木腐烂和某种淡淡的霉味。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地狱的熔岩景象。
而是一片……极其穷酸破败的景象。
他躺在一张硬邦邦的、铺着干草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又硬又薄、散发着馊味的灰色布衾。头顶是茅草和木头胡乱搭建的屋顶,几缕天光从缝隙中顽强的透射下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家徒四壁,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木凳,以及墙角堆着的一些不知名的、干枯的草叶。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鸟叫,更添几分凄凉。
“这是……哪儿?”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紧接着,一股陌生的、破碎的记忆洪流,蛮横地涌入他的脑海,与他原有的意识疯狂碰撞、交织。
片刻之后,李司凡,这位前世卷死在自己的工位上的顶级项目经理,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穿越了。或者说,飞升了。
从一个科技高度发达但人情冷漠的现代地球,来到了一个名为“灵溪界”的……可以修仙的世界。
但这飞升,和他看过的任何小说都截然不同。没有霞光万道接引,没有仙乐齐鸣迎接。这具身体的原主,只是一个资质低劣得可怜、在修真界底层挣扎的散修,名叫李二狗。他耗尽全部家当,才勉强突破到炼气期三层,在一次秘境探险中,意外触发了一个残破的上古传送阵。
然后,就被随机抛到了这个地方——落云宗。
一个位于灵溪界边缘地带,穷得叮当响,据说随时都可能被上级宗门除名、彻底解散的……九流宗门。
更悲惨的是,原主李二狗在传送过程中似乎就受了重伤,落地后又被这落云宗贫瘠得令人发指的灵气一冲,加上伤势得不到治疗,直接一命呜呼。
于是,刚“猝死”的李司凡,无缝衔接,接管了这个比前世他那间出租屋还要破败的“仙躯”和这个烂到骨子里的宗门开局。
“所以……”李司凡低头,看着自己这双虽然有些粗糙,但明显年轻了不少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这算是……带着前世的‘福报’,异世界再就业了?”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堵住了茅草屋那低矮的门口,光线随之暗了下来。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的道袍,面料粗糙。他个子不高,脸盘圆润,一双小眼睛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应该是账本的东西。
“哟?醒了?”胖道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司凡,语气谈不上热情,也谈不上冷漠,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询问,“新来的?我是宗门掌管度支的二师兄,钱多多。”
他翻开账本,用一根胖胖的手指在上面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按咱们落云宗的规矩,新入弟子,无论内外门,需缴纳一百下品灵石,作为‘登仙费’,也算是你对宗门的一份心意。”
一百下品灵石?
李司凡迅速检索着原主那贫瘠的记忆。在原主李二狗混迹的底层散修圈,一块下品灵石,足够一个炼气初期修士省吃俭用一个月。一百块?那简直是巨款!很多散修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个数!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只有一个同样干瘪、毫无灵气的粗布储物袋,里面空空如也。
“没钱?”钱多多的小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那点程式化笑容也消失了,语气变得冷淡而务实,“宗门不养闲人。既然拿不出灵石,那就去后山废矿洞挖矿抵债吧。挖够一百灵石,再谈其他。”
挖矿?李司凡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原主记忆里关于矿洞的零星信息——阴暗、潮湿、危险,时有坍塌,灵气稀薄且混杂浊气,对修行有害无益,是宗门最底层的弟子才会被罚去的地方。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前世卷死在项目上,这辈子开局就要进黑矿洞?

不!绝对不行!
强烈的求生欲和前世身为项目经理的本能同时爆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世分析项目风险的速度飞速运转。
分析现状:宗门极度贫困,资源匮乏。
评估环境:弟子麻木,管理落后。
自身资源:几乎为零,但拥有超越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现代管理与经济学。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迷茫,而是恢复了前世面对最难缠的客户时的那种沉稳与锐利,直视着钱多多。
“钱师兄,”他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不得不倾听的力量,“据我观察,我们落云宗,眼下似乎并非单纯的资源匮乏,更像是……患了‘经营不善’的重病,陷入了恶性循环。”
钱多多正要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扭过头,肥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司凡:“嗯?你一个刚来的,懂什么经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表象是穷,”李司凡走下床,尽管身体虚弱,但他的腰背挺得笔直,“但根源,在于资源分配的严重错配,尤其是对所谓‘核心弟子’的无限度投入,与他们的实际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他目光扫过门外那几个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打扫着落叶的外门弟子,又回想起记忆中关于宗门架构的碎片信息,语气愈发笃定。
“如果我没猜错,宗门超过八成,甚至九成的修炼资源,都倾斜给了那不到十人的核心弟子。但他们为宗门完成的贡献,恐怕连两成都不到。而占据弟子绝大多数的外门弟子,仅能分润一点残羹冷炙,却承担了宗门几乎所有的基础劳作和低级任务。”
李司凡向前一步,尽管衣衫褴褛,但那眼神却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指核心:“钱师兄,我们这不是在培养弟子,我们这是在用宝贵的‘现金流’,养着一群吞噬资源的‘冗员’!而真正在创造价值的‘一线员工’,却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能有干劲?长此以往,宗门怎能不穷?怎能不亡?”
钱多多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涌起了浓厚的、混杂着怀疑与难以置信的兴趣。
他盯着李司凡,看了足足有十息的时间,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刚刚“飞升”来的、言语古怪的家伙。
“……有点意思。”钱多多摩挲着下巴,小眼睛里精光闪烁,“你叫什么名字?”
“李司凡。”
“李司凡……”钱多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挥了挥手,“跟我来。你这番话,得去跟掌门和几位长老说道说道。不过,小子,我可提醒你,话好说,后果可要自负!”
李司凡深吸了一口这异世界清冷而贫瘠的空气,跟上了钱多多的步伐。
**很好,新项目“拯救落云宗”,立项会议,这就开始了。这一次,绝不能再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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