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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石语者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混杂着荧光植物残余的辉光，透过洞穴口的缝隙渗了进来。林远几乎一夜未眠，身下铺着的干草和粗糙兽皮并不能隔绝地面的坚硬与寒意，洞穴里弥漫的汗味、烟火气以及某种腐败食物的味道，更是让他难以适应。

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用一整夜的时间，仔细观察着这个名为“灰岩”的部落。

他看到负责守夜的猎人在洞口来回踱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黑暗。他看到天快亮时，就有妇女摸索着走到火塘边，小心翼翼地添加耐烧的柴薪，维持着那簇关乎所有人温饱与安全的火种。他看到孩子们被饿醒，发出细弱的啼哭，母亲只能喂他们一些清水或咀嚼过的植物根茎。

缺水。 这是林远观察后得出的第一个明确结论。

他看到人们取水需要走到洞穴深处，那里有一个很小的、从岩壁渗水形成的石洼，水量稀少，积聚缓慢，而且看起来并不干净。每个人分到的水都极其有限，仅能维持基本生存。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部落里的人大多面色焦黄，嘴唇干裂。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洞穴外的世界，那条在昨夜看来充满神秘荧光的小溪。白天看来，溪水在奇异的植被映衬下，依旧泛着些许不自然的微光，但流动的水源本身，就是生命的希望。

然而，当他比划着向负责看守他的一个年轻猎人（林远暗自给他取名叫“坚爪”，因为他手指粗壮有力）表达想去溪边时，坚爪立刻紧张地摇头，指着溪流的方向，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连连发出几个急促的音节：“嘶嘎！呜哈！”

林远不明所以，但他记住了这两个音节。他猜测，那条溪流要么被某种危险生物盘踞，要么……溪水本身有问题？联想到昨夜溪水泛着的荧光，并非没有可能。

不能喝溪水，洞穴内的水源又濒临枯竭。必须找到新的、安全的水源。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指向洞口，做了一个挖掘和喝水的动作。坚爪困惑地看着他。这时，首领岩锤走了过来，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

林远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展示一些什么来争取信任和行动自由。他不再试图用复杂的手势解释，而是径直走到洞穴口，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的岩石和土壤。

作为地质学家，寻找地下水是他的基本功。他观察岩石的裂隙、植被的分布、地形的走向。洞口附近的岩石主要是沉积岩层，有一定的孔隙度。他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动，感受着湿度。

岩锤和几个好奇的猎人围在他身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古怪的行为。

林远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锁定在洞穴侧后方一片生长得异常茂盛的、叶片肥厚的蕨类植物上。这种植物的根系通常需要较多的水分。他走过去，拨开草丛，仔细查看下方的岩壁。岩壁底部潮湿，甚至有微弱的冷凝水珠。

他敲了敲岩壁，倾听回声。声音略显沉闷，后面似乎不是实心的岩体。

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转身，面向岩锤，指了指那片潮湿的岩壁，又做了一个用力敲击和挖掘的动作，最后指了指干裂的嘴唇。

岩锤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看岩壁，又看看林远，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这片岩壁距离他们取水的石洼不远，但族人们从未想过这里会有水。这个异乡人只是在泥土和石头上摸摸看看，就能断定后面有水？

“嗡…噶？”岩锤再次说出了昨晚那个词，指向林远，又指了指岩石，似乎在确认他与这些石头之间的联系。

林远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他不知道“嗡噶”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他必须表现出绝对的自信。

岩锤沉默了。水源是部落生存的命脉。如果这个“星石之子”（他内心已经给林远打上了这个标签）真的能找到水……他回头看了看那些因为缺水而显得萎靡不振的族人，尤其是那些瘦弱的孩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低吼了一声，招来了两个拿着石斧的强壮猎人，指了指林远刚才关注的岩壁。

猎人们虽然疑惑，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他们举起沉重的石斧，用力砍向潮湿的岩壁。

“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在洞穴里回荡，吸引了更多族人的注意。人们围拢过来，窃窃私语，不明白首领为什么要让人费力去敲打那面坚硬的石壁。

岩锤紧盯着被敲击的地方，碎石飞溅，但除了表面更加潮湿，并没有任何水流出现的迹象。他看向林远的眼神，怀疑之色越来越浓。

林远的心也提了起来。他的判断是基于理论和细微迹象，但这里的地质结构毕竟与他熟悉的地球有所不同。万一判断失误，他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脆弱信任，将瞬间崩塌。

“咔嚓！”

就在这时，一声异响传来！一名猎人的石斧似乎敲碎了表层的岩石，斧刃陷了进去！他费力拔出石斧，只见被敲开的地方，一股细流混着石粉，汩汩地渗了出来！

水流很小，但确实是在涌出！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继续！扩大洞口！”林远忍不住用中文喊了出来，同时用力比划着。

不用他多说，猎人们也看到了希望，更加卖力地挥动石斧。岩锤一步跨上前，亲自接过一把石斧，猛力劈砍！

“嘭！”

一大块岩石被撬开，后面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空洞，一股清澈的水流从岩缝中骤然加大，哗啦啦地流淌出来，很快就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清澈！冰凉！没有任何诡异的荧光！

“水！是干净的水！” 人群瞬间沸腾了！人们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几个老人甚至激动地跪倒在地，用手捧起水流，喃喃自语。

岩锤停下动作，看着眼前奔涌的清泉，又猛地回头看向林远，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深深的审视。这个异乡人，不仅带着星石降临，竟然真的能“听懂”石头的语言，从坚硬的岩石中引出生命之水！

林远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赌对了。

他没有去抢着喝水，而是默默退到一边，观察着水流的速度和稳定性。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小型的裂隙泉，水量应该能基本满足部落当前的需求，至少比那个渗水的石洼强得多。

这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他抬起头，正好与洞穴深处那位老“巫”的视线对上。巫依旧站在阴影里，手中的骨眼木杖微微顿地，看不清表情。但林远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比昨夜更加深邃，也更加……冰冷。

巫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为找到水源而欣喜。

林远心中一凛。看来，在这个原始部落，知识的推广，不仅面临着自然的挑战，还可能触及某些根深蒂固的……权力与信仰。

岩锤走到林远面前，没有说话，而是从腰间解下一个用兽皮缝制的水囊，从新涌出的泉眼里接了满满一袋水，然后，郑重地递给了林远。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许多戒备，多了一丝认可。

林远接过水囊，沉甸甸的。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袋水，更是他在这片蛮荒世界，用知识换来的第一块立足之地。

他，这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石语者”，终于撬动了这个原始部落坚冰般的信任，哪怕只是一道微小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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