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土坯房的缝隙,在陈楚天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醒来了,但并未立即起身,全身骨头像是散架重组般酸痛。系统的存在仿佛一场梦,但角落整齐堆放的新装备和身上干净的军装,无一不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座知名的禅达溃兵收容所。
禅达溃兵收容所,与其说是一个“所”,不如说是一个用木桩、铁丝网和绝望围起来的大院子。几排低矮的窝棚歪歪斜斜地立着,像是随时会瘫倒在地上。棚顶铺着乱七八糟的茅草和破苇席,许多地方已经见了天。泥地因为前夜的露水和无数双脚步的践踏,变得泥泞不堪,散落着草屑、破布和难以辨认的污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窒息的的气味:汗酸味、霉味、伤口的腐臭味、劣质烟草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的气息。衣衫褴褛的士兵们或坐或卧,眼神大多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偶尔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声音或激动或低沉地争论着什么,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仿佛连争吵都耗尽了他们最后的气力。
吵闹声主要来自院子中央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下。那里,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中心人物是两个面红耳赤的士兵。
其中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瘦高个,身上的军装几乎成了布条,脸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和戾气,大家都叫他孟烦了。此刻,他正挥舞着胳膊,嗓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马驴儿!你他娘的少在这儿放屁!精锐?啥叫精锐?啊?咱们当初哪个不是‘精锐’?老子在淞沪,一个班顶了鬼子一个小队一天一夜!结果呢?援军呢?狗屁!全打光了,就剩老子一个爬回来!”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继续吼道,像是在问马驴儿,又像是在问这该死的世道:
“到了这鬼地方,连他娘的一顿饱饭都是奢望!你看看这粥,能照出人影儿!鬼子的枪子儿没要了老子的命,难不成要饿死在这收容所里?”
孟烦了的话像刀子一样,戳中了许多人的痛处。周围一片沉默,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从后勤官的克扣到天气的潮湿,从伤口的疼痛到未来的渺茫。他什么都“烦了”,烦透了这无休止的战争,烦透了这猪狗不如的日子,烦透了身边那些同样麻木的脸。
被孟烦了指着鼻子骂的,是个外号叫马驴儿的黑壮汉子。他梗着脖子,满脸不服:
“孟烦了你个怂包!尽说些丧气话!老子当年在西北军大刀队的时候,那才是真汉子!一人一把鬼头刀,冲进鬼子堆里,砍瓜切菜!那小鬼子也是肉长的,脖子也没多硬!老子亲眼所见,我们队长,一刀下去,鬼子的脑袋滴溜溜滚出去老远!”
马驴儿越说越起劲,蒲扇般的大手比划着劈砍的动作,仿佛眼前真有鬼子似的:
“就上次突围,要不是老子背着受伤的连长,一口气撂倒三个追兵,能杀出来?那场面,嘿!要不是弹药没了,老子还能再干掉他几个!”
他这话,吹嘘的成分极大。周围有了解些底细的兵油子发出不屑的嗤笑。谁不知道他马驴儿,打仗勇猛是有点,但最出名的还是这张能吹破天的嘴。他口中的“战绩”,往往要打个对折再对折。但这并不妨碍他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英雄事迹”里,尤其是在这种苦闷的环境下,吹牛或许是他,也是很多人唯一能暂时忘记痛苦的方式。
围观的溃兵们反应各异。有几个人被马驴儿的吹嘘吸引了,暂时忘记了饥饿,起哄道:“驴儿哥,后来呢?那鬼子娘们俊不俊?”引得一阵猥琐的笑声。更多的人则像孟烦了一样,对这类牛皮早已免疫,脸上露出讥诮或麻木的神情。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兵,靠着窝棚的立柱,闭着眼,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偶尔颤动的眼皮显露出他并未睡着。
还有一个戴着破旧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的年轻士兵,试图劝解:“二位,二位,少说两句吧。有力气吵架,不如省省……这日子,唉……”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吵闹声淹没了。
收容所的管理人员——一个胖军需官带着两个懒洋洋的卫兵——远远地看了一眼,骂了句“妈的,又开始了”,却并没有过来制止的意思。只要不打起来,不出乱子,这种吵闹他们早已司空见惯。在这些兵油子看来,这些溃兵能吵能闹,至少还算是“活物”,比那些整天沉默、眼神死寂的强点,后者说不定哪天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陈楚天躺在民房的土炕上,将这些隐约的吵闹声听在耳中。孟烦了那充满怨气的尖锐嗓音和马驴儿那虚张声势的粗哑嗓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通过这些零星的对话,陈楚天在脑海中大致勾勒出了收容所里的景象:绝望、混乱、物资匮乏,但也残存着一丝底层士兵特有的、粗粝的生命力。
他的警卫员李小川端着一碗热水进来,听到动静,低声骂道:“团座,您听,又是收容所那帮人,整天吵吵嚷嚷,没个消停!孟烦了和马驴儿,那对活宝,一个怨天怨地,一个吹破牛皮……”

陈楚天微微抬手,制止了李小川的抱怨。他静静地听着,心中思绪翻腾。这些士兵,包括孟烦了和马驴儿,他们吵闹,是因为他们还“活着”,还有情绪,还想挣扎。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安抚,而是一个真正的希望,一条看得见光明的出路。
他想到了系统空间里那些崭新的装备和物资。这些东西,不仅能武装他们的身体,更能重新点燃他们那颗几乎被现实磨灭的心。
外面的吵闹声渐渐低了下去,也许是吵累了,也许是被旁人劝开了。但陈楚天知道,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收容所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缺的只是一根点燃它的引信。
而他,陈楚天,手中恰好握有这根引信,以及扑灭可能火灾的充沛水源。
他慢慢坐起身,对李小川说:“小川,让大家做好准备。我们……可能很快就有事要做了。”
李小川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团座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和那份沉静的信心,立刻挺直了腰板:“是!团座!”
陈楚天的目光再次投向吵闹声渐息的收容所方向。他知道,要将这些散兵游勇重新凝聚成一支钢铁之师,光靠物资还不够,更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们重新找回尊严和信念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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