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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微雨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重回敦煌。

三年前的那次修复任务，她记得自己站在45窟的壁画前，记得指尖触碰颜料时的细腻触感，记得洞窟内微凉的空气——可之后的记忆却像是被人用刀精准剜去，只剩下大片空白。

而现在，程临给她的存储器正插在文物局最古老的那台胶片扫描仪上。这台1987年产的AGFA扫描仪是全局唯一没有联网的设备，也是季微雨能想到最安全的查看方式。

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爬行，当解码完成时，弹出的不是预期中的文件列表，而是一段全息投影。影像里的程临穿着墨方科技的白大褂，但胸前别着军方的鹰形徽章。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归墟协议'已经启动到第三阶段。"全息程临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仔细看45窟北墙的《观无量寿经变》，飞天手中的莲花..."

影像突然切换成一段第一人称视角视频。季微雨瞬间认出了敦煌45窟的独特穹顶，但画面中的洞窟比她记忆中的要明亮许多——墙壁上布满了发光的金色纹路，这些纹路组成了一幅巨大的神经网络图。

视频里的"她"正用激光笔扫描壁画，突然，画面右侧出现了一个穿防护服的身影。那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让季微雨浑身发冷——正是她现在戴的这枚银戒的原型。

"季博士，记忆锚点植入完成。"防护服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根据'归墟'第十九次模拟，这次覆盖成功率92.7%。"

视频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在最后几帧画面里，季微雨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壁画上的飞天正在融化，金色的颜料像液态金属般流下，在空中组成三个汉字：找铜镜。

全息影像戛然而止。扫描仪突然过载冒烟，季微雨急忙拔下存储器，却发现金属外壳已经烫得无法触碰。就在她找隔热手套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季组长，这么晚还在加班？"林曼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她今天涂了敦煌色系的眼影，靛蓝色的眼线在灯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季微雨下意识用身体挡住扫描仪："整理明天的修复方案。林主任有事？"

林曼将咖啡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不自然的"咔嗒"声。季微雨注意到她的指甲——每个指甲盖上都印着微缩的二维码，这绝不是普通的美甲装饰。

"听说你今天见了程临？"林曼突然凑近，身上的香水味浓得呛人，"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季微雨的后背抵住了工作台。林曼的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椭圆形——就像猫科动物的竖瞳。更诡异的是，当她眨眼时，眼皮会发出极其细微的机械运转声。

"只是例行技术交流。"季微雨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右手悄悄摸向抽屉里的文物修复刀，"林主任对墨方的人很熟悉？"

林曼突然笑了。她伸手整理季微雨的衣领，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却让季微雨浑身僵硬——林曼的指尖温度比常人低至少五度。

"当然熟。"林曼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合成的电子音，"毕竟我是'归墟'项目的第一个成功案例。"

她的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锁骨位置光滑如新——没有程临那样的月牙形疤痕。

季微雨的大脑飞速运转。程临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不要相信任何没有疤痕的人。她假装被咖啡呛到，借咳嗽的机会将修复刀滑进袖口。

"说起来，"林曼突然转换话题，"你知道为什么45窟的《观音经变》里，持莲飞天的手指少了一根吗？"

这个细节让季微雨心跳骤停——那处残缺是她二十岁第一次参与敦煌修复时不小心造成的，这件事除了当时的带队教授，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栋大楼。林曼的智能手表亮起红光，她皱眉看了眼消息，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你动了扫描仪？"

季微雨还没反应过来，林曼已经扑了过来。她的动作快得不似人类，季微雨只来得及举起修复刀，就被一股巨力撞在墙上。后脑勺重重磕在灭火器箱上，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下。

"你以为程临是在帮你？"林曼的声音现在完全变成了机械音，"他是'归墟'最大的漏洞！"

她的手指突然伸长，指尖弹出五根细如发丝的金属探针，直刺季微雨的眼球。千钧一发之际，窗外射进一道蓝光，精准击中林曼的太阳穴。她发出非人的尖啸，身体像短路般剧烈抽搐。

季微雨瘫坐在地上，看着程临从消防通道的阴影里走出。他手里握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枪械，枪管还在冒着青烟。

"她不是林曼。"程临扯开昏迷女人的后衣领，露出颈椎处的量子处理器接口，"是墨方第三代记忆覆写体。"

季微雨颤抖着指向窗外："可是...这里是二十三楼..."

程临没有解释他是怎么上来的。他快速检查了扫描仪的残骸，从烧焦的电路板里抠出一枚芯片："数据已经传回主机了。我们得立刻去敦煌。"

"凭什么相信你？"季微雨握紧修复刀，"你刚才说林曼是覆写体，那你呢？"

程临沉默地解开衬衫纽扣。在心脏位置，有一个正在渗血的伤口——伤口里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纳米机器人，它们正拼命修复着一个发光的金色符号：Φ。

"因为我和你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疲惫，"都是'归墟'的失败品。"

大楼外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程临一把拉起季微雨："他们派出了清洁小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季微雨最后看了一眼办公室。在撞碎的咖啡杯旁，林曼——或者说那个仿生体——正在融化，液态金属的身体上浮现出和壁画飞天如出一辙的纹路。

当程临拉着她从消防通道跃下时，季微雨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些金色文字：找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