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柜台内外，两人对视着。雷鸣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搏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撞击着耳膜。黄曼玉的问题像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他严防死守秘密之门。
“鉴宝天赋……换取真相？”雷鸣重复着她的话，左眼中的金色涟漪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波动着，试图解析眼前这个神秘女人周身那奇异的光晕。然而，那光晕如同活物，他的探查如同石沉大海，只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反而让那光晕更显深邃。
“是的。”黄曼玉微微颔首，她的目光并未锐利逼人，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平静，“我天生能‘看见’一些东西。古玩的年代、真伪、甚至其上附着的吉凶气运，在我眼中如同掌上观纹。这是我的天赋，也是我的枷锁。”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向自己的太阳穴：“用它，我辨尽天下奇珍，也看透了太多人心鬼蜮。如今，我想用它，交换一个我真正感兴趣的‘真相’。”
雷鸣强迫自己冷静。师父的笔记里提到过，世间确有身负异禀者，其天赋本身便是极高价值的“因果之物”。典当天赋，并非不可能，但这要求……
“黄小姐，”雷鸣开口，声音恢复了当铺掌柜特有的平稳与疏离，“典当‘天赋’，过程非同一般。它剥离的是你与生俱来的‘因果特质’，其痛苦远超典当寿命或财物。而且，一旦典当，永无赎回之日。你确定要用它，仅仅换取一个‘真相’？”
“确定。”黄曼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一丝饶有兴致，“更何况，我认为‘良心当铺’掌柜的真相，其价值，或许远超我这区区天赋。”
她的话语带着双关，像是在评价交易，又像是在试探雷鸣本身。
雷鸣沉默片刻，抬手引向那尊【万法天平】。“既然如此，请将手置于左侧托盘。天平会裁定你的‘鉴宝天赋’，价值几何，又能换取何等程度的‘真相’。”
黄曼玉依言上前，步履从容。她并未立刻伸手，而是仔细地打量着那尊天平，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好奇妙的造物……规则与因果的具现化吗？我能感觉到，它本身，就是一件无法估量的‘珍宝’。”
她的话让雷鸣心中再次一凛。这女人，感知太过敏锐！
终于，她抬起了右手，缓缓向天平左侧的托盘按去。那手指白皙修长，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托盘的刹那——
异变再生！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并非来自天平，而是源自黄曼玉自身！她眉心那点朱砂痣，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灼目的红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古老气息，瞬间将她周身那奇异的光晕染上了一层瑰丽的红霞。
同一时间，雷鸣左眼深处的金色涟漪彻底失控般剧烈震荡，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之色！他感到一股灼热的力量自左眼蔓延，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而那尊【万法天平】，更是反应剧烈！整个天平剧烈震颤，两侧托盘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基座上那些玄奥的刻痕逐一亮起，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混乱地交替闪烁！之前闪现过的不祥符文再次出现，而且不止一个，如同受到吸引般，围绕着天平基座飞速旋转！
“呃！”黄曼玉发出一声闷哼，按住自己的眉心，红光从她的指缝中透出，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痛苦和茫然的神色，“这是……”
当铺最深处的阴影里，那团名为“黑影”的存在剧烈地翻腾起来，一股远比干预李国栋交易时更庞大、更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明显的惊疑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检测到高优先级因果之物……‘命运之钥’波动……规则冲突……重新评估……】断断续续的冰冷意念传入雷鸣脑海，充满了混乱与不确定性。
雷鸣强忍着左眼的灼痛和脑海中的杂音，死死盯着黄曼玉眉心的红芒。在那红光的核心，他隐约看到了一個极其复杂、无比古老的符文正在缓缓旋转，散发出凌驾于万法天平之上的规则之力！
“你的天赋……不仅仅是鉴宝！”雷鸣几乎是脱口而出。左眼的异动和天平的反应，无不说明眼前这个女人身份的非同小可。创世神留在人间的‘命运钥匙’？大纲中的信息在他脑中闪过。
黄曼玉放下手，眉心的红光渐渐收敛，但那股威严古老的气息并未完全散去。她看着雷鸣，眼神复杂：“看来，我自己都不完全了解我自己。这股力量……似乎不愿意被‘典当’。”
天平渐渐停止了异常的震颤，但两侧托盘依旧微微晃动，无法彻底平静。基座上那些闪烁的符文也隐匿下去，只留下一种暴风雨后的诡异宁静。
黑影的气息也重新蛰伏，但那股冰冷的窥视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凝重。
“交易无法完成。”雷鸣做出了判断，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你的‘天赋’与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绑定，万法天平无法单独裁定其价值，或者说，当铺现有的规则，无法承载这份‘因果’。”
他顿了顿，看着黄曼玉那双恢复清明，却更深邃的眼眸：“又或者，你潜意识里，并非真心想要典当它。”
黄曼玉沉默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雷鸣，特别是他那只依旧残留着些许金色波动的左眼。
“你说得对。”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驱散了刚才的凝重，带着几分释然和更浓的好奇，“它是我的一部分，强行剥离，或许并非我愿。而且……”
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刚才的反应，似乎说明了很多问题。你这间当铺，还有你，雷鸣掌柜，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这本身，不就是一部分‘真相’吗？”
雷鸣心中一沉。这女人太聪明了，仅仅一次失败的交尝试，就让她窥见了一丝当铺和他自身的异常。
“当铺规则如此，我无能为力。”雷鸣试图将话题拉回安全的轨道。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黄曼玉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语调，“既然无法正式典当，那我们换个方式如何？我运用我的‘天赋’，帮你鉴定一些当铺里……你看不透的物件。作为回报，你告诉我一些不涉及核心秘密的、关于这间当铺的‘趣闻’。”
她提出了一个绕开正式规则的建议！
雷鸣瞳孔微缩。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提议。绕过当铺规则与外人进行私下信息交换，一旦被黑影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但……他看向黄曼玉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的眼睛，一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升起——她或许能帮他看清一些师父未曾交代、黑影刻意隐瞒的事情！比如，那尊天平基座上闪烁的未知符文？比如，师父离开的真正原因？
这是一个诱惑，一个可能打破目前困局的机会，但也可能是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就在雷鸣内心激烈斗争之时，黄曼玉仿佛看穿了他的犹豫，轻轻抬起手，指向柜台后方博古架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随意放置着一个蒙尘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
“比如那个盒子，”黄曼玉的双眼之中，再次泛起那种灵动的光晕，但这次没有引发红光异动，“里面装着的，不是实物，而是一段‘被遗忘的时光碎片’。我‘看’到它与……你的师父，有关。”
师父？！
雷鸣猛地转头看向那个黑色木盒。那是师父离开前经常摩挲的东西，他一度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收纳盒！她竟然能“看”到里面是什么？甚至关联到师父？
震惊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雷鸣的理智。这女人能力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
黑暗深处，黑影的意志再次传来，这次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
【禁止与非契约者进行规则外信息交互。执行者，恪守本职。】
警告来了。但与此同时，雷鸣左眼中，那因掠夺李国栋而融入的微末“生命道源”，似乎轻微跳动了一下，与黄曼玉眼中流转的灵光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危险与机遇并存。
雷鸣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看向黄曼玉，眼神锐利：“我可以破例一次。但你需要先证明你的价值。”他指了指那个黑色木盒，“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如果信息有价值，我会酌情考虑你的提议。”
他将皮球踢了回去，同时也将自己置于规则的边缘。他在赌，赌黄曼玉的能力，赌她带来的信息价值，足以让他冒险去触碰黑影划定的红线。
黄曼玉对于雷鸣的回应并不意外，她唇角微扬，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黑色木盒。她眼中的灵光氤氲流转，仿佛穿透了木质的外壳，窥见了其中被封存的秘密。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回响：
“我看到了……一个雨夜，很像今天。一个身影，带着决绝与……一丝悔恨，将一段记忆剥离、封存。那记忆是关于……‘背叛的起始’与‘不得已的苦衷’。”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雷鸣的心上。
师父……背叛？苦衷？
就在他心神剧震，想要追问细节的瞬间——
“哥！”
一个清脆而带着焦急的女孩声音，突然从当铺的后堂入口处传来。
雷鸣猛地回头，只见妹妹雷雪扶着门框，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有些涣散地看着他。
“小雪？你怎么了？”雷鸣心头一紧，暂时将黄曼玉和木盒的事情压下。
“我……我做了个噩梦……”雷雪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发抖，“好多黑影……在拉扯你……还有一个……红色的眼睛……在看着我……”
红色的眼睛？！
雷鸣下意识地看向黄曼玉眉心的方向，虽然那朱砂痣此刻平静无奇。而黄曼玉，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雷雪，眼中再次掠过一丝惊异。
她看着雷雪，轻声对雷鸣说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雷鸣掌柜，你妹妹她……似乎正在无意识地‘吸收’这间当铺的能量。她的梦，恐怕不只是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