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立冬不倒水,来年起五更。人倒起霉来,喝水都塞牙缝。
凌晨三点十七分,洪川镇派出所值班室的挂钟咔哒一声跳了格。陈默从半梦半醒间被这声响惊醒,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发现自己刚才趴在值班记录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半块方便面油渍。窗外,青衣江的水声混着夜风,像有人在远处撕着布匹。他望了望墙上贴着的值班表,自己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这个月他已经值了十七个班,几乎是所里其他人的两倍。
值班室的煤炉子烧得正旺,上头搁着个搪瓷茶缸,里面的浓茶熬成了深褐色,像个小型漩涡。陈默给自己倒了半杯,烫得舌头打战。他想起女儿陈念昨晚在电话里说,今天的演讲比赛要穿白色衬衫,他那件小了,得买新的。苏晴在电话那头冷冰冰甩了句:"你记着就行,记不着就算了。"然后挂了。那"算了"两个字,像两根花椒刺扎在他心上,麻酥酥地疼。
"陈默,出警了!"张国强的声音从传呼机里炸出来,带着电流的沙沙声,"何记面馆,周建国又耍酒疯了,说要砸人家锅盔摊!"

陈默骂了句"这个老龟儿子",套上警用大衣就往外冲。凌晨的洪川镇像个打盹的老人,青石板路上结着薄薄一层霜,摩托车轮碾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老街两旁的铺子都黑着,只有何记面馆还亮着昏黄的灯,像一颗不肯熄灭的炭火。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周建国那破锣嗓子在喊:"何小莉你个婆娘!凭啥子我锅盔比你家面贵一块钱?物价局是你家开的啊?"
何小莉叉着腰站在门口,围裙上沾着面粉,用雅安话回击:"周建国你莫在这儿扯筋噻!你家锅盔啥子分量,我家面啥子分量?你心头没得数啊?"
陈默把摩托车一停,车灯正好打在周建国脸上。这老醉汉五十来岁,红鼻子像颗熟透了的樱桃,手里举着个锅盔,作势要往地上砸。陈默上前一把攥住他手腕,用了三成力,周建国就哎呦哎呦叫起来。
"周大爷,有啥子事天亮说噻,莫扯筋!"陈默的声音带着值班熬出来的沙哑,"你这一锅盔砸下去,算寻衅滋事,要拘人的。"
"拘嘛!你拘嘛!"周建国酒气熏天,"老子活得恼火得很,正好进去清静清静!"
何小莉见陈默来了,眼圈一红:"陈警官,这都有三次了!他再这样,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陈默心里叹了口气。周建国是镇上的老光棍,何小莉是寡妇,两人年轻时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这哪是砸锅盔,这是在砸心里那坛子陈年老醋。他用方言软磨硬泡了十几分钟,许下一堆"天亮我请你喝茶""何老板给你送两碗面"的空头支票,总算把周建国塞进出租车,送到了镇卫生院醒酒。
处理完天已经蒙蒙亮,陈默的警服被江雾浸得透湿。何小莉非要拉他进去吃碗热面:"陈默,家头要顾到,莫等凉了才晓得热。"
这句话像块热炭滚进陈默心窝。他坐在油腻腻的条凳上,看何小莉下面。猪油在锅里嗞嗞作响,葱花扔进去,香味窜得满屋子都是。何小莉给他多加了勺猪油渣,方言道:"念儿今天演讲比赛,你不得去啊?"
陈默筷子一顿,面条在汤里晃了晃。他想起苏晴那个"算了",想起陈念那件白衬衫,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没捂热的加班费——总共三百二十块,刚好够买件新衬衫。
"去的嘛。"他含混说了句,呼噜呼噜把面汤喝了个底朝天。汤是滚烫的,从喉咙流到胃里,像青衣江的水,暖得了一时,暖不了一世。
走出面馆,洪川镇的早市已经开了。卖汉源花椒的王大爷推着板车,麻香味混着晨雾扑面而来。陈默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外公李远山说过,真正的好花椒,麻味会往骨头缝里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日子啊,就像被花椒麻了心,明明有知觉,却使不上劲儿。
他跨上摩托车,往派出所骑。风像刀子,割得脸生疼。路过青衣江大桥时,他停了停,看着江水往东淌。天边的云被初阳染成猪油渣的颜色,金黄里透着焦香。他想起陈念昨晚在电话里最后说的那句:"爸爸,你闻得到我画的味道吗?"
他闻不到。他只闻得到江水的腥气,和这一身熬了通宵的汗臭。
【方言注释】
• 噻:语气助词,多用于句尾,表请求、劝慰或缓和语气,相当于"啊""呀"。
• 莫扯筋:不要争吵、不要闹矛盾、不要胡搅蛮缠。
• 晓得:知道、明白、了解。
• 恼火:程度副词,表示很严重、很糟糕、很厉害;也指令人心烦。
• 老龟儿子:骂人的话,相当于"老家伙""老混蛋",熟人之间半开玩笑时也用。
• 婆娘:对成年女性的俗称,中性词,根据语境可贬可褒。
• 心头没得数:心里没谱、心里没底、心里不清楚。
• 咋个:怎么、怎么样、为什么。
• 家头: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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