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骂骂咧咧的身影刚消失在村口的小路尽头,叶利,或者说现在的叶丫,还靠在吱呀作响的木门框上,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处境。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身上单衣难以抵御的春寒,以及脑海中两份记忆纠缠带来的眩晕,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25世纪顶尖牙医诊所的无影灯、消毒水的气味、高级陶瓷牙模……与眼前低矮的茅草房、泥土的气息、墙角那个散发着草药苦涩味的破旧药篓形成了荒诞而残酷的对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粗糙,颧骨突出,这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痕迹。
“晕血……我竟然会晕血?”叶利回忆起穿越前那诡异的一幕,病人的血液在灯光下似乎泛着不正常的虹彩,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这简直是职业生涯的最大污点,但如今,这污点却成了她命运转折的起点。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而活下去,需要食物,需要钱,需要摆脱王婆子的威胁。
就在她强迫自己冷静,翻检着原主父亲留下的那个几乎空了的米缸时,隔壁院落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和碗碟摔碎的声音。
“哎呦!我的牙!痛煞我也!娘啊,让我死了吧!”
叶利的动作猛地一顿。这不是普通的叫喊,而是急性牙髓炎发作时典型的、难以忍受的放射性疼痛导致的失控。作为牙医,她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记忆碎片闪过:隔壁住着张猎户一家,为人憨厚,家境比叶丫家稍好,但也仅是温饱。此刻哀嚎的,应该是张猎户的儿子,那个才十五六岁、名叫虎子的少年。
机会!
叶利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快步走到院墙边,朝着隔壁喊道:“张婶子!虎子哥这是怎么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妇人声音传来:“是丫丫头啊!是虎子,牙疼得厉害,一宿没睡,现在疼得直撞墙,郎中也请了,给的药汤灌下去半点用没有!这可怎么是好哇!” 正是张猎户的妻子张氏。
叶利定了定神,用尽量沉稳的语气说:“张婶子,你别急。我爹……我爹以前教过我一个止牙疼的急法子,或许能帮虎子哥缓一缓!”
隔壁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叶丫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她爹的医术在村里也就是个半吊子,能行吗?但听着儿子越来越弱的哀嚎,张氏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道:“丫丫头,你快过来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叶利得到许可,立刻返回屋内,在父亲那个破药篓里飞快地翻找。柳树枝……没有。但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小块干瘪的生姜和几根葱白。生姜有消炎镇痛作用,葱白通阳,聊胜于无。
她拿起一个小瓦罐,舀了点水,又将生姜和葱白捣烂少许放入,快步走向隔壁张家。
张家也是一片狼藉。虎子蜷缩在土炕上,脸色惨白,满头大汗,右半边脸肿得老高,他娘张氏在一旁抹泪,他爹张猎户则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
见叶利进来,张猎户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怀疑和疲惫:“丫丫头,你真有法子?”
“张叔,让我试试。”叶利没有多解释,她走到炕边,观察了一下虎子的情况。口臭明显,初步判断是深龋导致的急性牙髓炎,可能已经引发了根尖周脓肿,所以面部肿胀。
“虎子哥,你张开嘴,我看看是哪颗牙。”叶利的声音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虎子痛苦地眯着眼,勉强张开嘴。叶利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到右下颌第一磨牙有一个明显的深洞,周围牙龈红肿溢脓。情况确实严重。
她没有合适的器械,也无法进行开髓引流那种需要精准操作的治疗。她想到了中医穴位按压止痛法。
“虎子哥,你忍着点。”叶利说完,伸出拇指,找准了虎子手背上、大拇指和食指骨头连接处凹陷的合谷穴。这是最常用、最有效的止痛穴位之一。
她开始用力按压、揉动虎子的合谷穴,力道均匀而持续。虎子起初因为疼痛而挣扎,但叶利的手像铁钳一样稳稳按住。
“丫丫头,你这……”张氏看得疑惑。
“婶子,这是按压穴位,能疏通经络,缓解疼痛。”叶利简单解释,继续专注地按压。同时,她让张氏将那个装有姜葱水的小瓦罐放在炕边,利用水蒸气微微熏蒸虎子的脸颊,利用辛温之气活血散寒,辅助消肿。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奇迹发生了。虎子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呻吟声变小了,他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说:“娘……爹……好像,好像没那么疼了……就是胀胀的,酸酸的……”
张猎户和张氏又惊又喜,连忙凑过来:“真的?虎子,真缓点了?”

虎子虚弱地点点头:“嗯,好多了……”
虽然只是暂时缓解了疼痛,根部的病灶还在,但这对于饱受折磨的一家人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
张氏一把拉住叶利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丫丫头!你……你真是神了!比你爹还厉害!婶子谢谢你了!谢谢你救了虎子!”
张猎户也站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感激和愧疚:“丫丫头,刚才是张叔小看你了!你真是有本事!家里……家里还有半升糙米,几个鸡蛋,你拿去!千万别推辞!”
叶利看着张婶子塞过来的那小半袋糙米和三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喉咙有些发紧。这不是施舍,这是她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在这个世界挣到的第一份“诊金”。
她没有虚伪地推辞,她现在极度需要这些。“谢谢张叔张婶。虎子哥这牙疼的根子还没除,光按压不行,明天我再去采点草药,捣碎了给他敷上,能消炎消肿。”
“好好好!都听你的!”张氏现在对叶利是言听计从。
叶利拿着珍贵的食物回到自己冰冷的家,心中百感交集。她将米和鸡蛋小心放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成就感驱散了部分寒意和绝望。
专业知识,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牙痛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古代,是足以让人崩溃的顽疾,但对她而言,却是通往生存之门的钥匙。
她看着手里那枚温热的鸡蛋,小心翼翼地收好。目光再次落向墙角的药篓。
明天,她要上山。她要利用这具身体原本就存在的、关于草药的基础记忆,结合她超越千年的医学知识,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
王婆子的三天期限,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但此刻,叶利的眼中不再只有恐慌,更多了一份属于25世纪精英的冷静与筹谋。
第一步,已经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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