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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柱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冻得她浑身发抖。几个粗壮的婆子拿着硬毛刷，像刷洗牲口一样粗暴地清洁着她们的身体。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陆芸的心脏，但她死死忍住，没有哭喊，也没有反抗。她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流程，记住每一个看守的样貌和态度，记下这个院落的布局。

清洗完毕，她们被换上了一套稍微干净但依旧粗糙的布衣，然后被驱赶着穿过一个院子，来到了一个类似集市广场的地方。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穿着体面的潜在买主，也有更多看热闹的闲人。

一个简陋的木台子搭在广场中央。陆芸和其她女孩被赶上了台子，像商品一样陈列开来。

“各位老爷夫人，行行好，看看这批新到的货色！都是从北边逃难来的，虽然瘦弱，但肯干活，价格实惠！”人伢子头目站在台前，口沫横飞地叫卖着。

台下投射上来各种目光：有挑剔的打量，有猥琐的窥探，有漠不关心的扫视。陆芸感到一阵阵反胃。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样一个地方，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估价、被议论。

“那个丫头，抬起头来！”一个穿着锦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指着陆芸喊道。

陆芸身体一僵，没有动。

人伢子头目赶紧上前，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面对台下。“老爷叫你抬头呢！聋了吗？”

刺目的阳光和无数道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脸上。陆芸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恐惧、愤怒、屈辱，都会成为别人拿捏她的弱点。这是她在无数次职场PUA中学会的自我保护。

她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幼小的身体。

那胖男人皱了皱眉：“眼神死气沉沉的，不像个机灵的。算了算了。”

陆芸心中反而微微一松。

叫卖在继续，不断有女孩被台下的人指走，像货物一样被交易。陆芸像一尊雕塑般站着，内心却波涛汹涌。她该怎么办？如果被买去干苦力，以这具身体的状况，可能撑不过几个月。如果被买去……她不敢想更糟的情况。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人群外围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一辆看似朴素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车上下来一个穿着体面、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人伢子头目一见，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哎哟，陈管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国公府上也要添人吗？”

国公府？陆芸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听起来是个大户人家。

那位陈管家神色淡然，目光扫过台上一众女孩，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却没有人伢子那种赤裸裸的贪婪。“浣衣房缺几个浆洗的丫头，要老实肯干的，身世清白些的。”

“有有有！您看这几个，都是刚来的，绝对清白！”人伢子连忙指着几个看起来健壮些的女孩。

陈管家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出乎意料地，停留在了陆芸身上。

陆芸心里一紧。她知道自己看起来绝不属于“健壮”那一类。

陈管家缓步走上台，走到陆芸面前。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动手动脚，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

陆芸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依旧保持着那种刻意营造的空洞和平静，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是机会吗？还是一个更深的陷阱？

陈管家看了她几秒钟，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不怕？”

陆芸沉默着，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陈管家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转向人伢子头目，指了指陆芸，又随意指了另外两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女孩，说道：“就这三个吧。规矩你知道，送到府上后门，找李嬷嬷结账。”

“好嘞！陈管家您放心！保证干干净净送过去！”人伢子喜笑颜开。

陈管家不再多言，转身下了台，径直走向马车。

直到马车离去，陆芸还沉浸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中。她就这么……被选中了？因为什么？因为她看起来最“老实”？还是因为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强行伪装出来的“平静”？

她被看守从台上带下来，和另外两个抽泣不止的女孩站在一起。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阴森的台子和依旧挤在上面、命运未卜的其他女孩，陆芸心中五味杂陈。

逃离了牙行这个魔窟，等待她的镇国公府，又将是什么？

陈管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暂时活下来了。而活下去，就意味着还有无限可能。

冰冷的镣铐重新扣上手腕，她被推搡着，走向未知的前路。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尘土飞扬的土地上，像一个模糊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