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亮了。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江面上,将墨黑的江水染成浑浊的铜黄色。顺风号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平缓的江段上行进。帆已经修好,但船身上那些被水柱撞击留下的凹痕和抓痕,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诡异的战斗。
沈砚秋坐在甲板上,背靠着棺材。他整夜没合眼,眼睛布满血丝。手里握着那块从水龙帮杀手身上搜出的蛇衔尾铜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精细的刻纹。
老周端来两碗热粥,递给他一碗。粥是阿福熬的,加了姜丝和鱼干,热气腾腾。沈砚秋接过来,道了声谢,却没什么胃口。
“罗老大说,今天傍晚能到巫山镇。”老周用沙哑的声音说。经过昨夜并肩作战,他似乎更愿意开口说话了,虽然话还是不多。
沈砚秋点点头:“到了巫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棺材不能再放船上了,太招摇。”
“你觉得,昨晚那些东西还会再来吗?”
“说不准。”沈砚秋看向江面,“但它们怕光。白天应该安全。”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怀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再次展开那张纸条。重庆朝天门码头,四月初八辰时,穿蓝布衫、提鲤鱼灯者接。
今天农历三月廿三。离四月初八还有十五天。
时间够,但路不会太平。
“老周,”沈砚秋忽然问,“你背上的印记,和我爹的,是一样的吗?”
老周沉默片刻,解开衣领,露出后颈。那里果然有一圈淡蓝色的水波纹,比手掌上的更浅,像是褪了色,但纹路清晰可见。
“你爹的在这里。”老周指着自己胸口左侧,“更靠近心口。所以他的情况……比我严重。”
“这印记到底是怎么来的?”沈砚秋追问。
老周重新系好衣领,眼神望向远处的江面,像是陷入了回忆。
“三十年前,我和你爹接了一单活。送一具从洞庭湖捞上来的浮尸回四川。尸体很奇怪,捞上来三个月了,不但没腐烂,皮肤还有弹性,就像……就像睡着了一样。”
沈砚秋放下粥碗,专注地听着。
“我们按规矩,钉了七枚定骨钉。前六钉都很顺利,到第七钉的时候,出事了。”老周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某种压抑的颤音,“尸体忽然睁开眼睛——不是寻常的尸变,那双眼睛是……是活的。它看着我们,然后笑了。”
“笑了?”
“对。笑着说了句话:‘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老周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说完这句话,尸体就化成了水。不是融化,是字面意义上的化水——皮肉、骨头、衣物,全部变成了浑浊的江水,流了一地。”
沈砚秋的后颈一阵发凉。
“然后呢?”
“然后,我和你爹的手上,就出现了这个印记。”老周摊开左手掌心,那圈水波纹在晨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光泽,“刚开始很淡,几乎看不见。后来慢慢变深,而且……会动。每到月圆之夜,纹路会像水波一样荡漾,那时候,人会听见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
“江水的低语。有时候是歌声,有时候是哭声,有时候是……求救声。”老周的眼神暗了暗,“你爹说,这是‘诅咒’,也是‘契约’。中了印记的人,就成了长江的‘眼睛’和‘耳朵’。”
沈砚秋消化着这番话。他想起了昨晚梦里听到的歌谣,想起了江心那个白衣女人的笑声。
“所以昨晚那些东西,是冲着你和我爹来的?”
“不全是。”老周摇头,“主要是冲着那口棺材。你记得尸体最后说的话吗?‘救父’。它认识你爹,或者至少,知道你爹的下落。”
两人都沉默了。江风吹过,带着晨雾的湿气。远处有早起的渔船,撒网的号子声隐约传来。这片江面恢复了白日的平静,仿佛昨夜那场诡异的战斗从未发生。
但沈砚秋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他站起身,走到棺材边。棺盖上的血符已经完全干涸,暗红色的纹路在木板上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他伸手轻抚那些符文,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脉动——像是棺材里的东西,还在呼吸。
“我想开棺。”沈砚秋忽然说。
老周猛地抬头:“你疯了?七钉定骨,开棺会破封印!”
“不是全开。”沈砚秋说,“只开一条缝,看看尸体身上还有什么线索。昨晚它反复提到三斗坪,还提到我爹。我想知道,它到底知道多少。”
老周犹豫了。他从怀里摸出烟袋,装了一锅烟丝,用火折子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晨光里缓缓升腾。
“你知道开棺的风险。”他说,“定骨钉一旦松动,尸变是小事,更可怕的是,它会‘醒’过来。到那时,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我知道。”沈砚秋的语气很平静,“但我们现在就像在暗夜里摸黑走路,什么也看不见。我需要一点光亮,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老周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你有多少把握?”
“七成。”沈砚秋说,“我会在棺盖边缘开一条一寸宽的缝,只够伸手进去摸索。如果发现不对,立刻封棺。”
“什么时候做?”
“现在。”沈砚秋看向天空,“白天,阳气最盛的时候。那些东西不敢出来。”
老周点点头,没再反对。他掐灭烟袋,站起身:“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准备这些东西。”沈砚秋从箱笼里拿出一张纸,飞快地写下几样物品:糯米、红线、铜镜、雄鸡血、还有一盏油灯。
老周接过纸条,去找阿福了。顺风号常年跑船,这些驱邪的物件船上多少都会备一些。
沈砚秋自己则开始做准备工作。他从箱笼里拿出那套归骨人的行头,换上黑色麻布长袍。袍子很旧了,但洗得干净,下摆的云水纹在阳光下隐约可见。他又取出一方白布,铺在棺材前的地上,上面摆上香炉,插上三炷香。
香点燃,烟气笔直上升。
这是个好兆头。如果烟气散乱或者打旋,说明周围有不干净的东西,不宜开棺。
老周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沈砚秋要的所有东西。最难得的是雄鸡血——阿福养了只报晓的公鸡,老周给了点钱,现杀的,血还温着。
“罗老大问我们在干什么。”老周说,“我说你要做场法事,超度亡魂。他没多问。”
沈砚秋点点头。罗老大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在长江上讨生活,好奇心太重活不长。
准备妥当,已是辰时三刻。
阳光正好,照得甲板一片暖洋洋。沈砚秋让老周把棺材抬到阳光最充足的位置,然后他用糯米在棺材周围撒了一个圈,又在圈外拉上红线,线上每隔一尺挂一枚铜钱。
这是“锁阴阵”,能隔绝阴气外泄。
做完这些,他走到棺材头部,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住棺盖边缘。七枚定骨钉牢牢钉在棺盖上,钉头的云雷纹在阳光下泛着乌光。
“老周,油灯。”
老周递过来一盏油灯。灯油是特制的,加了松香和艾草,点燃后火光呈青白色,能照见一些寻常光线照不到的东西。
沈砚秋把油灯放在棺材头部的地上,然后从怀里摸出三根银针。针细如发丝,针尖淬过朱砂。他用这三根针,小心翼翼地在棺盖和棺身的接缝处,挑开了一个小口。
不是撬,是挑。动作必须轻柔,不能惊动里面的东西。
一寸长的缝隙,开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缝隙里涌出来,带着江水特有的腥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水藻腐烂的甜腻气息。沈砚秋屏住呼吸,把油灯凑近缝隙。
青白色的灯光照进棺材里。
首先看到的是尸体的脸。肿胀,苍白,眼睑紧闭。印堂那枚定骨钉钉得很深,只露出钉头,周围的皮肤泛起一圈青黑色。但沈砚秋注意到,那圈青黑色里,隐隐透出淡蓝色的光泽——和水波纹印记一样的颜色。
他移动油灯,光线沿着尸体的身体往下照。
黑色的粗布衣裤,已经被水泡得褪了色。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右手掌心的水波纹印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沈砚秋盯着那个印记看了几秒,忽然发现,纹路的走向和昨天不一样了。
昨天是同心圆状的水波,一圈套一圈。现在,那些波纹扭曲了,形成了一种更复杂的图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又像一幅微缩的地图。
他心跳加快。
“老周,你看这个。”
老周凑过来,顺着沈砚秋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脸色变了:“这是……‘水脉图’。”
“什么水脉图?”
“长江地下的暗流分布。”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传说长江水底有无数条暗河,四通八达,有些通往地底深处,有些连通其他水系。这图标注的,就是其中一条暗河的走向。”
沈砚秋仔细看。那些扭曲的纹路,果然像是一条河流的河道,有主干,有支流,有漩涡,有深潭。在“河道”的某个位置,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标记。
“这个标记是什么意思?”
老周摇头:“不知道。但通常来说,三角形代表‘危险’或者‘重要’。”
沈砚秋继续移动油灯。光线照到尸体的衣襟处时,他发现了别的东西——衣襟内侧,缝着一个暗袋。
很小,很隐蔽,如果不是开棺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物,薄薄的,像是金属片。他小心翼翼地夹出来,凑到灯光下看。
是一块青铜薄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片子上刻着图案:一条龙,盘绕在一根柱子上,龙首仰天,作咆哮状。
龙的形态很奇特,不是中国传统的那种五爪金龙,而是更原始的、带着鱼鳍和鳞甲的形态。柱子也不是寻常的华表或盘龙柱,柱身上刻满了细密的纹路——和水波纹印记很相似。
“这是什么?”沈砚秋把青铜片递给老周。
老周接过去,凑到眼前仔细看。他的手指摩挲着片子的边缘,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是‘镇水龙符’的碎片。”他缓缓说,“传说大禹治水时,在长江各处险要河段埋下了九块龙符,用来镇压水患,平衡水脉。这应该是其中一块的碎片。”
“怎么会在这具尸体身上?”
“不知道。”老周把青铜片还给沈砚秋,“但你记不记得,昨晚那些水鬼和棺材,都是在我们靠近三斗坪的时候出现的?”
沈砚秋点头。
“三斗坪下面,就埋着一块完整的镇水龙符。”老周说,“如果这块碎片是从那里来的,那事情就说得通了——这具尸体,去过三斗坪水底,而且接触过龙符。”
沈砚秋盯着手里的青铜片。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他能感觉到,这片子上蕴含着某种微弱但持久的力量。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周围的水汽。
他把碎片收好,继续摸索。暗袋里还有别的东西——几张叠得很小的纸。
拿出来展开,是牛皮纸,很厚实,防水。纸上用炭笔画着一些简图和符号,有些地方用红笔做了标记。沈砚秋看不懂全部,但能认出其中几个符号是道家的镇水符。
“这是……勘探图?”他问老周。
老周凑过来看了一会儿,点头:“像是。你看这里,”他指着图上一个标记,“这是深度标记,五十丈。还有这里,标注着‘水温异常’、‘水流逆时针旋转’。这图记录的是某处水下的情况。”
“会不会就是三斗坪水底?”
“有可能。”老周说,“但这图不完整,只有局部。应该有更多张,拼在一起才能看出全貌。”
沈砚秋把所有纸张叠好,和青铜片放在一起。然后又伸手进暗袋摸索,这次摸到了别的东西——一根细绳,绳子上串着三颗黑色的珠子。
珠子不大,比黄豆稍大,通体乌黑,但对着光看,能看见里面有点点银光,像夜空里的星辰。
“这是……”老周拿起一颗珠子,在指尖捻了捻,“定水珠?”
“有什么用?”
“传说深海里有种贝类,百年才产一颗珠子,能定风波,平浪涛。水手得了这种珠子,在海上能保平安。”老周把珠子对着阳光看,“但这三颗是黑色的,我从来没见过黑色的定水珠。”
沈砚秋接过珠子,入手冰凉沉重。他尝试着把一丝真气注入其中——这是他跟父亲学的归骨人秘法,虽然练得不深,但能感知一些物件的“气”。
珠子内部的银光忽然亮了起来,像被唤醒的萤火虫。同时,沈砚秋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
深水,黑暗,巨大的阴影在水下游动。水底有光,蓝色的,幽幽的,来自一座石台的深处。有人在石台前跪拜,双手捧着什么东西……
画面戛然而止。
沈砚秋松开珠子,额头上冒出冷汗。那些画面太真实了,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你怎么了?”老周问。
“这珠子……有记忆。”沈砚秋喘了口气,“我刚才看见了一些东西。水底,石台,蓝色的光,还有人在跪拜。”
老周的脸色变了:“你能读取物件的记忆?这可是归骨人秘传的高深法门,你爹练了二十年才入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沈砚秋实话实说,“可能是巧合,也可能这珠子本来就特殊。”
他不敢再尝试,把三颗珠子收好。暗袋里已经空了,没有别的东西。
但他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发现。
沈砚秋的目光落在尸体的手上。那双手交叠着,握得很紧,就像刚接手时一样。他之前检查过,但只看了掌心,没看手指。
现在,在油灯的照明下,他发现尸体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嵌着一些黑色的东西。
不是泥沙,更像是……墨迹?
他拿出小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指甲缝里夹出一点。放在白布上细看,果然是墨,而且是上好的松烟墨,干了之后呈深黑色,泛着光泽。
尸体死前抓过沾墨的东西?或者,写过什么?
沈砚秋检查尸体的其他指甲,在左手无名指的指甲缝里,也发现了同样的墨迹。还有,在尸体的衣袖内侧,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小片墨渍,已经洗得发淡,但还能看出来。
“他死前在写字。”沈砚秋得出结论,“写了很多字,墨都沾到衣服上了。”
“写的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和这件事有关。”沈砚秋站起身,环顾四周,“老周,你说这具尸体是从三斗坪捞上来的?”
“赵管事是这么说的。”
“捞尸的人还在三斗坪吗?”
“应该还在。”老周说,“那一带常年有捞尸人守着,专门捞那些从上游漂下来的浮尸,要么等人来认领,要么埋了,赚点辛苦钱。”
沈砚秋沉吟片刻:“到巫山镇后,我们折回去一趟。我要找捞尸人问问,这具尸体捞上来时的具体情况。”
“时间来得及吗?”
“巫山到三斗坪,顺流而下,快船半天就能到。我们耽搁一天,应该不影响行程。”
老周点点头,没反对。经过昨夜的事,他也意识到,这趟活背后牵扯的东西,可能比想象中更复杂、更危险。
沈砚秋重新封好棺盖的缝隙,又用朱砂在缝隙处画了一道封符。做完这些,他撤去锁阴阵,收起油灯和法器。
阳光照在棺材上,暖洋洋的。但沈砚秋知道,这温暖只是表象。棺材里的秘密,就像长江水底的暗流,表面平静,深处却藏着致命的漩涡。
他把从尸体身上找到的东西——青铜片、图纸、三颗黑珠——用油纸仔细包好,贴身收藏。然后走到船头,眺望前方。
江面宽阔,水流平缓。两岸青山连绵,偶尔有炊烟升起,那是沿江的村落。一切看起来那么安宁,那么平常。
但沈砚秋心里清楚,这安宁是脆弱的。
就像一张纸,轻轻一捅就破。
而他手里握着的,很可能就是捅破这张纸的那根针。
“沈师傅!”罗老大的声音从舵楼传来,“前面就是巫峡口了!过了这段,再行三十里,就到巫山镇!”
沈砚秋抬头望去。前方江面骤然收窄,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高耸入云。这就是长江三峡中最险峻的巫峡,也是自古以来无数诗词歌咏的险关。
顺风号驶入峡谷。
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两岸崖壁遮天蔽日,只在头顶留下一线天。江水在这里变得湍急,浪头拍打着船舷,发出轰隆巨响。风声在峡谷中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老周走到沈砚秋身边,低声说:“小心。巫峡这段水路,从来不太平。”
“有什么说法?”
“传说巫峡是上古时期大禹劈山治水时留下的。山体里镇压着一条作乱的恶龙,龙魂不散,常年在江中兴风作浪。”老周看着两岸的峭壁,“更邪门的是,这一段江底,沉船特别多。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船只在这里出事,多少尸骨沉在江底。阴气重得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船身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不是水流,也不是风。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水底擦着船底游了过去。
阿福在船头惊叫:“老大!水里有东西!”
罗老大冲出舵楼,趴在船舷往下看。江水深不见底,墨绿色,什么都看不见。但水面下,确实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游过。
那阴影的长度,至少有船的两倍。
“是江猪吧?”阿贵颤声说。江猪是船民对江豚的俗称,但江豚最多丈许长,绝不可能这么大。
阴影游远了,消失在深水中。
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沈砚秋却皱起眉头——他感觉到,那东西不是活物。或者说,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活物。
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昨晚那些水鬼很像,但更强大,更古老。
棺材又开始震动了。
很轻微,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敲击,一下,又一下,节奏规律。
老周脸色一变:“它在呼应。”
“呼应什么?”
“呼应水底的东西。”老周死死盯着棺材,“这具尸体,和水底的某个存在,有联系。刚才那个阴影经过,激活了这种联系。”
沈砚秋想起尸体掌心的水波纹印记,想起那些会移动的纹路。如果这印记是一种标记,一种契约,那么尸体和水底的某种东西,就是契约的两端。
一端动了,另一端就会有反应。
“加快速度。”沈砚秋对罗老大说,“尽快离开巫峡。”
罗老大不用他说,已经在拼命掌舵了。顺风号张满帆,借着水势,像箭一样向前冲。

峡谷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两岸的崖壁上,隐约能看到一些凿刻的痕迹——是古栈道的遗迹,还有模糊的摩崖石刻。年代久远,早已看不清内容。
就在船行到峡谷最深处时,沈砚秋看见了。
在左侧的崖壁上,离水面约十丈高的位置,有一个山洞。洞口不大,但形状规则,像是人工开凿的。洞口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最诡异的是,洞口周围的崖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蓝色的微光——和水波纹印记一模一样的光芒。
“那是什么地方?”沈砚秋问。
老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煞白。
“不能看!”他猛地伸手捂住沈砚秋的眼睛,“闭上眼睛!不要看那个洞!”
但已经晚了。
沈砚秋已经看见了。而且,在看见那个洞口的瞬间,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朵传来的,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的:
**归骨人……你终于来了……**
声音苍老,沙哑,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水底传来,又像是从很古很古的时光尽头传来。
**带着钥匙……来找我……**
**我在……三斗坪……水中央……**
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了。
沈砚秋拉开老周的手,大口喘气。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浸湿。
“你听见了?”老周问,声音发颤。
沈砚秋点头:“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老周摇头,“但三十年前,我和你爹经过这里时,他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那之后,他背上的印记就开始恶化。”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寒意。
这趟路,才走了不到十分之一。
前面还有多长的黑暗,多深的陷阱,谁也不知道。
顺风号终于驶出了巫峡。
眼前豁然开朗,江面宽阔,阳光明媚。远处,巫山镇的轮廓隐约可见。青瓦白墙的民居依山而建,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炊烟袅袅升起。
一片人间烟火气。
但沈砚秋心里清楚,这烟火气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
他回头看了一眼棺材。
棺盖上的血符,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而棺中的尸体,正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到达巫山镇。
等待着,下一步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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