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不愉快。
我和程淞然的离婚简直是歇斯底里,不留一丝体面。
可最开始,我们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毫无体面的。
他被他继母冤枉偷钱打了一顿赶出家,我被我的赌鬼父亲同样打出家门
后来,我们黑漆漆的手指同时按在了一个白胖的包子身上。
“我的!”
“我的!”
我们双双按在包子身上,谁也不肯松手。
包子在争抢中掉在了地上,摊主被惊动,骂骂咧咧地追了出来。
我俩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争了,抓起地上的包子,没命一样一起跑。
最终还是被逮住了。
店主留我们下来给他包包子还债。
那个后半夜,我们在早点摊昏黄的灯泡下,并排坐着,笨拙地学包包子。
直到天快亮时,他看着我刚包好的一个七歪扭八的包子,突然嗤笑一声,“真丑。”
我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回敬,“彼此彼此。”
那一瞬间,我们看着对方彼此脸上的青紫,竟然同时笑了出来。
再后来,我们渐渐熟悉。
一起在街头混过,分吃过一个面包,共享过同一瓶偷来的廉价啤酒,在同一个桥洞下裹着旧报纸取暖。
我们是彼此最不堪过去的见证者,也是在冰冷世界里唯一能互相舔舐伤口的两个人。
他曾用捡来的破相机,给我拍下第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说:“柏禾,等以后我成了大摄影师,我要把你的肖像照办成一个大展览!”
我也曾把打零工攒下的所有零钱塞给他,支持他去上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摄影培训班。
我们从最深的泥沼里一起爬出来,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大概就是彼此那点真心了。
所以后来,当我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暗房里耳鬓厮磨的时候。
我才明白,年少时的真心如琉璃,璀璨却也易碎。
老家的朋友红了眼睛。
她垂着头不敢看我,声音里有着悔恨。
“是我的错,是我把荣清带到你们面前的。”
荣清。
七年前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满是愤恨,而此刻的我,只是平静地看向窗外流动的霓虹,心中再无波澜。
“不怪你,”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人烂了,是没有办法的事。”
高中的时候,我和程淞然的拮据所有人都知道。
我的朋友就瞒着我们帮我们在网上填了助学申请。

最后是荣家的基金会对我们进行了捐助。
而荣清也因为这笔捐助转学到了我们学校。
那年我们十六岁。
荣清转学来的第一天,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
“我叫荣清,荣氏慈善基金是我家的。”
目光轻蔑地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我和程淞然身上。
“原来你们长这样。”
噩梦从此开始。
她往我的课桌里倒墨水,在程淞然的作业本上写满“穷鬼”,散布我们偷东西的谣言。
最过分的一次,她把自己的名牌手表塞进程淞然的书包,然后带着老师来人赃俱获。
“你们这种人,连我手表的一个零件都赔不起,我爸居然还让我跟你们多学学。”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一年。
直到那个夜晚。
荣清把我们骗到废弃的实验楼,锁上门放了把火。
浓烟滚滚中,程淞然和我争抢着护着对方,最后一根木头直直砸在了我的肩膀上。
事后荣清被强制转学。
我的朋友听得目瞪口呆,艰难地说:
“所以,你前夫出轨了当初霸凌你们的女人?”
“他、他真的不是因为有病吗?”
我笑,“七年前,我也是这样问他的。”
可是,程淞然沉默了几秒后说: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会连她最不堪的一面都爱。”
“这一点,我们不是最清楚吗?”
他还说荣清和我们是同类,那些霸凌不过是她吸引注意的方式,她和我们一样,都是不被世界善待的人。
多可笑。
当年那根木头砸在我肩上,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让我没办法成为我想成为的医生。
而多年后,程淞然却说施暴者和我们一样都值得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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