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夕阳总是以最精准的角度穿过西侧窗户,在教室后排投下一片温暖而粘稠的光斑。林初夏握着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边缘卷曲,在微风里轻轻颤动。远处操场上,高二的体育特长生正在训练,跑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切都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专心。”
身旁传来压低的声音。初夏回过神,看见陆星辰的笔尖正停在她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那里有一道她解到一半卡住的三角函数题,草稿纸上涂涂改改,思路乱成一团。
她脸一热,连忙低头重新审题。
自从一周前那个补习的约定开始,每天放学后的半小时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仪式。他们通常留在教室,偶尔去那间空教室。陆星辰讲题的方式很特别:他不直接给答案,而是引导她一步步自己发现关键点。有时初夏会被卡住很久,他也不催,只是转着笔等,直到她眼睛突然亮起,兴奋地说“我懂了”。
那种时刻,他嘴角会浮起很浅的笑意,梨涡若隐若现。
“这里,”陆星辰用笔尖点了点题目中的一个条件,“你把余弦看成正弦了。”
初夏仔细一看,还真是。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我怎么总是看错……”
“因为你太急了。”陆星辰说,声音平静,“做数学题要像拆礼物,得一层层剥,不能直接撕。”
这个比喻让初夏愣了愣。她抬眼看他,夕阳正好落在他侧脸上,给睫毛镀上一层金色绒毛。他的表情很专注,盯着那道题,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那些数字和符号。
“再来。”他说。
初夏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次她刻意放慢速度,每个条件都读两遍,在草稿纸上清晰地列出已知信息。当她最终得出正确答案时,自习课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
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收拾书包的声音、挪动椅子的声音、同学间的告别声混在一起。今天是他们这组值日,初夏和陆星辰的名字并排写在黑板角落的值日表上。
“我去打水。”陆星辰起身,拎起墙角的水桶。
初夏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黑板。粉笔灰在夕阳的光柱里飞扬,像细小的金色尘埃。她擦得很仔细,连角落的课程表边框都抹了一遍。黑板上还留着物理老师下午画的电路图,复杂的线条交错,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擦到最上面的部分。
“我来吧。”
声音从身后传来。初夏转过头,看见陆星辰已经提着半桶水回来了。他没等她回答,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抹布,伸长手臂,几下就把黑板高处清理干净。动作利落,手臂线条在抬起时绷紧,校服袖子被拉上去一截,露出小麦色的小臂。
初夏站在一旁,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可能有些笨拙。她抿了抿嘴唇,转身去整理讲台。
值日分工在沉默中自然而然地完成:陆星辰负责扫地、倒垃圾、摆齐桌椅;初夏擦窗台、整理图书角、关好门窗。没有人说话,但动作默契得像排练过很多次。夕阳一点点西沉,教室里的光线从金黄变成橙红,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当陆星辰把最后一排桌椅对齐,初夏正好检查完所有窗户的插销。她站在教室中央,环视这个变得整洁空旷的空间——桌椅整齐得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黑板光洁如新,地面还留着刚拖过的水痕,在斜射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好了。”陆星辰把扫帚放回卫生角,拍了拍手上的灰。
初夏点点头。该回家了。
但她没有动。她的手伸进书包,指尖触碰到那个还温热的饭盒。
“那个……”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星辰转过身,手里拎着书包,看向她。
初夏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铝制饭盒,浅蓝色的,边缘有些磨损,但洗得很干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把其中一个放在桌上,推向他那边。
“我妈准备的。”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饭盒盖子上,“她说……谢谢你帮我补课。”
陆星辰没有立刻回应。教室里安静了几秒,初夏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开始后悔这个冲动的举动——太唐突了,也许他根本不需要,也许他觉得这是负担,也许……
“你妈妈做的?”他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嗯。”初夏终于抬起头。
陆星辰走过来,在座位坐下,打开了饭盒盖子。热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米饭上铺着糖醋排骨、清炒西兰花,还有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边缘焦脆,蛋黄半凝固。角落里还细心地点缀了几片腌萝卜。
初夏也打开自己的那份,菜色一模一样,只是排骨少了两块,多了一些她喜欢的番茄炒蛋。
“看起来很好吃。”陆星辰说,拿起放在饭盒盖上的筷子——初夏连餐具都准备了两份。
“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她小声说。
“我不挑食。”他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嘴里,咀嚼了几口,眼睛微微眯起,“嗯,好吃。”
初夏悬着的心悄悄落下。她也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来。糖醋排骨是妈妈的拿手菜,酸甜适中,肉质酥烂。她偷偷抬眼,看见陆星辰吃得很认真,没有敷衍的意思。
夕阳又下沉了一些,光线变成更深的琥珀色,温柔地包裹着整个教室。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两张并拢的课桌,饭盒的热气在光线里袅袅上升。
“你妈妈每天都会给你准备便当?”陆星辰问,语气很随意,像在聊天气。

“嗯。”初夏点头,“花店早上生意忙,她都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
“花店……是校门口那家‘初夏花坊’?”
“你怎么知道?”
“名字。”陆星辰笑了笑,“而且有一次我路过,看见你在里面帮忙。”
初夏怔住了。她完全不记得他经过花店。那些周末的下午,她通常穿着围裙在店里修剪花枝、换水、写价格标签,像个沉默的小助手。她无法想象自己那样的形象被他看见——平凡,甚至有些土气。
“你包花束的手法很熟练。”陆星辰继续说,又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我妈妈也喜欢花,但她只会买,不会打理。每次都是我爸爸的助理定期送鲜花上门,插好摆着。”
他的语气很平淡,初夏却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她想起他之前提到的“纸条”,那个在餐桌上代替告别的、冷冰冰的纸条。
“你爸爸……”她试探性地开口,又顿住了,觉得这问题太私人。
但陆星辰接了下去:“常年在国外,做进出口贸易。我上一次见他还是三个月前,他回国待了两天,开了三个会,吃了两顿饭,然后又飞走了。”
他说这些话时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的笑意。但初夏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类似落寞的东西。
“我妈是画家。”他继续说,好像打开了某个话匣子,“她有自己的工作室,经常一画就是一整天。家里有保姆做饭,所以我很少吃这种……”他用筷子指了指饭盒,“家常菜。”
初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显得矫情,附和又太轻飘。她只能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其实挺羡慕你的。”陆星辰突然说。
初夏抬起头,眼里写着惊讶。
“至少,”他看向她,夕阳在他瞳孔里点燃两簇小小的火焰,“你妈妈记得你喜欢吃番茄炒蛋。”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在初夏心里投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她看着他,这个总是显得从容不迫、似乎拥有一切的男生,此刻在黄昏的光线里,轮廓竟有些模糊的柔软。
他们安静地吃完饭。初夏收拾饭盒时,陆星辰站起身,走到窗边。暮色已经降临,天空从橙红过渡到深蓝,远处的街灯一盏盏亮起。
“今天谢谢你。”他说,背对着她,“便当,还有……听我说这些。”
初夏把饭盒装进书包,摇了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
陆星辰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教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明亮。
“你平时放学后都做什么?”他问,“除了补习。”
初夏想了想:“写作业,看书,有时候帮我妈看店。”
“不出去玩?”
“……不太会。”
陆星辰笑了:“我也是。周明远他们总叫我去打球、去网吧,但我宁愿回家看书或者打游戏。”
“你喜欢看什么书?”初夏问,声音比平时大胆了些。
“科幻,历史,还有……”他顿了顿,“侦探小说。阿加莎·克里斯蒂,东野圭吾。”
初夏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喜欢阿加莎!《无人生还》我看了三遍。”
“《东方快车谋杀案》呢?”
“那个结局……”她忍不住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完全没想到。”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书。从阿加莎到柯南·道尔,从日本推理到国内悬疑作家。初夏发现陆星辰的阅读量比她想象中广得多,而且他记性极好,能清晰复述某个诡计的细节,甚至能背出几句经典台词。
“你语文应该很好才对。”她脱口而出。
陆星辰耸耸肩:“阅读和考试是两回事。我写作文总是跑题,苏老师说我想法太多,收不回来。”
这个小小的“缺点”让初夏觉得他更真实了。她想起他课桌上那本字迹飞扬但缺乏重点的语文笔记本,忽然明白了原因——他的思维是发散的,跳跃的,不适合被框在应试的模板里。
话题从书又聊到电影。两人都偏爱安静叙事的文艺片,不喜欢吵吵闹闹的爆米花电影。陆星辰说他妈妈收藏了很多老电影的DVD,法式新浪潮、意大利新现实主义,他从小看到大。
“但说实话,”他坦诚道,“有些我看不懂,太晦涩了。我更喜欢像《天堂电影院》那种,有故事,有温度。”
初夏点点头。她没看过那么多艺术电影,但她懂他说的“温度”——那种能触动人心深处柔软角落的东西。
暮色越来越深,教室几乎完全暗了下来。远处的教学楼亮起灯光,像一个个悬浮在黑暗里的透明盒子。他们该走了,但谁也没有先起身。
“艺术节,”陆星辰突然回到之前的话题,“剧本你开始想了吗?”
初夏摇摇头。她这几天都在啃数学,还没顾上。
“可以试试写推理剧。”他说,语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把阿加莎的套路搬到校园背景,应该会很有趣。”
这个提议让初夏心头一动。她确实想过写东西,但总觉得自己写出来的太幼稚,不敢拿出来。
“我……可能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星辰的声音在昏暗里格外清晰,“而且,我可以当你的第一个读者——兼顾问。我看了那么多侦探小说,总能提点建议。”
初夏抬起头。黑暗中,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和那双映着远处灯光的眼睛。一个邀请,或者说,一个约定。
“好。”她听见自己说。
最终是保安的手电筒光晃过走廊,提醒他们该离开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锁好教室门,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梧桐树的沙沙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缩短又拉长,交替着在水泥路面上移动。
走到一楼大厅时,陆星辰突然问:“你明天还会带便当吗?”
初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想吃?”
“如果你妈妈不麻烦的话。”他的语气很自然,“作为交换,我可以继续提供数学辅导,还有,”他顿了顿,“侦探小说借阅服务。”
初夏忍不住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正笑出来,嘴角弯起的弧度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好。”她说。
走到校门口,林母已经在花店门口张望。看见女儿,她挥了挥手,目光随即落在她身边的男生身上。
“妈,这是我同桌,陆星辰。”初夏介绍,声音有些不自然。
“阿姨好。”陆星辰礼貌地点头。
林母打量了他几秒,眼神里有初夏读不懂的复杂。但很快,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就是帮初夏补课的同学啊,谢谢你。便当还合口味吗?”
“很好吃,谢谢阿姨。”
“喜欢就好。明天阿姨再做别的菜式。”
简单的寒暄后,陆星辰告辞离开。初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进花店。
“就是他啊。”林母一边整理柜台上的玫瑰,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长得挺精神。”
“嗯。”初夏含糊地应着,把书包放在椅子上。
“家里做什么的?”
“他爸爸做生意,妈妈是画家。”
林母的手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初夏能感觉到母亲欲言又止,但她不想深究。她走到花店后面的小厨房,开始清洗饭盒。
水龙头哗哗地流,温水冲刷着铝制饭盒内壁。初夏的指尖抚过那些细微的划痕——这些饭盒用了很多年,陪她度过无数个上学日。今天,它们第一次承载了另一份意义。
她想起黄昏教室里,陆星辰说“羡慕你”时的表情。想起他提到父母时的语气,平淡下掩藏的落寞。想起黑暗中,他邀请她写剧本时眼睛里映着的微光。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初夏擦干饭盒,把它们整齐地码放在架子上。转身时,她看见母亲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趁热喝。”林母把杯子递给她,目光温柔,“今天补习累不累?”
“不累。”初夏接过杯子,温热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林母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那个男生……看起来是个好孩子。但初夏,你要记住,”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有些人,生来就在不同的世界。”
初夏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没有说话,只是小口喝着牛奶,任由那股暖流滑过喉咙,渗进四肢百骸。
母亲的话像一颗小小的种子,落进她心里最隐蔽的角落。但她此刻不愿去想,不愿去分析那句话背后的所有含义。
她只记得黄昏的光,记得饭盒的热气,记得黑暗中那个关于写作的约定。
记得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窗外的街道安静下来,偶尔有车辆驶过,车灯的光短暂地扫过花店的玻璃橱窗,映出里面那些静静绽放的花朵。
初夏喝完牛奶,把杯子洗干净。上楼回自己房间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城市的夜空依然看不见星星,但她仿佛能看见很远的地方,有光在黑暗里亮着。
微弱,但坚定。
【第四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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