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夜色里开得很快。
苏哲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稳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左手虎口那道旧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根细针在皮肉里一下下地挑。他记得那是高二的冬天,许晚生日前半个月,他偷偷在木工教室给她做礼物——一只梳妆盒,榫卯结构,盒盖上要雕一朵海棠花。
许晚最喜欢海棠,她说那是她妈妈种在老家的花。
雕到花瓣细节时,刻刀一滑,刀尖直接扎进虎口。血瞬间涌出来,滴在未完工的木盒上。他慌慌张张用纸巾按住,去校医室简单包扎,回来继续雕。后来伤口感染,发了两天烧,许晚发现时气得直哭:“你傻不傻啊!一个盒子而已,值得你这样?”
值得的。苏哲当时想,只要她喜欢,什么都值得。
可现在呢?
他把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车厢里还残留着芒果慕斯甜腻的香气,混合着车载香薰的柠檬味,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他低头看自己的裤子,浅灰色的布料上,那片金黄的污渍已经干涸了,黏黏地贴着皮肤。
裤腿上是芒果酱。
而他明明对芒果过敏。
苏哲忽然想起上周五晚上的事。许晚难得准时下班回家,手里拎着个小纸袋,一进门就兴冲冲地说:“客户送的,进口芒果干,听说特别好吃!”她撕开包装,捏了一片递到他嘴边:“尝尝?”
他当时正在画图纸,下意识张嘴接了。嚼了两口才想起来问:“这什么做的?”
“芒果啊,”许晚自己也吃了一片,腮帮子鼓鼓的,“怎么样?甜吧?”
苏哲愣住了。
许晚看他表情不对,凑过来:“怎么了?不好吃?”
“……我过敏。”苏哲说得很轻。
许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哎呀,一点点没事的啦!这可是进口的,工艺不一样,说不定不过敏呢!”她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片,“再说了,你以前过敏也没多严重嘛。”
那天晚上,苏哲半夜开始浑身发痒。起床开灯一看,手臂、脖子、胸口,密密麻麻的全是红疹。他摸了下额头,烫得吓人。卧室里许晚睡得正香,他推了推她:“晚晚,我好像发烧了。”
许晚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嗯……多喝水……”
“我起疹子了,得去医院。”苏哲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许晚这才睁开眼,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半。她皱着眉坐起来:“现在?可是明天景然门店试营业,一大早就要开始培训员工……”她伸手摸了摸苏哲的额头,“是有点烫。要不你先吃片退烧药?等天亮了再说?”
苏哲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许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叹了口气:“好好好,我陪你去。你等等,我换衣服。”她下床往衣柜走,手机却在这时响了。接起来,那头传来温景然急切的声音:“许督导!不好了!白天培训的那个员工,突然说不想干了,现在人在店里闹呢!”
许晚的脸色变了:“怎么回事?培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啊!她说我们要求太严格,半夜打电话说坚决不干了,非要现在谈清楚,不然明天试营业就过来闹场!”温景然的声音带着哭腔,“许督导,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一个人真的搞不定……”
许晚握着手机,回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苏哲。他身上的红疹已经蔓延到脸上了,整张脸红肿得吓人。她咬了咬嘴唇,对着电话说:“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快步走回床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现金塞给苏哲:“苏哲,你自己叫个车去医院好不好?景然那边真的走不开,新店试营业前出这种问题,要是闹大了会影响整个品牌的……”
苏哲没接钱。
他只是抬起眼睛看她,因为过敏,眼眶也是红肿的。他就那样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很轻很轻地说:“好。”
许晚如释重负,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对不起啊老公,我处理完马上过来陪你!”说完匆匆换了衣服,抓起包就出了门。
关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苏哲坐在床上,听着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身上的疹子痒得钻心,体温还在往上升,他摸出手机想叫网约车,手指却抖得连屏幕都按不准。
最后还是邻居宋佳救了他。
那晚宋佳值夜班,凌晨三点多才回家,路过他家门口时听见里面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她犹豫着敲了敲门:“苏哲哥?你在家吗?”
苏哲撑着去开了门。宋佳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扶他下楼,开车送他去了医院急诊。挂号、缴费、拿药、输液,全程都是这个邻居姑娘在忙前忙后。医生诊断是严重过敏引发的急性荨麻疹和高热,再晚来一会儿可能会喉头水肿,有窒息风险。
宋佳坐在输液室陪他到天亮,中间还回家给他拿了条毯子。清晨六点多,许晚才打来电话:“苏哲,你好点没?我这边刚处理完,现在过来?”
苏哲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声音平静:“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真的?那太好了!”许晚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那我直接去门店了啊,今天试营业,我得在现场盯着。你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带好吃的!”
电话挂断了。
宋佳小心翼翼地问:“苏哲哥,是许晚姐吗?她……不过来?”
苏哲闭上眼睛,没回答。
回忆到这里,苏哲推开车门下了车。电梯缓缓上行,金属墙壁映出他模糊的身影——还是那件浅灰色针织衫,还是那条沾了芒果酱的裤子,还是那张温和隐忍的脸。
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用指纹开了锁,推门进屋。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线洒下来,照亮了这个他亲手装修的家。八十九平米,两室一厅,客厅连着那个他耗时三个月打造的阳台花园——许晚说要种满多肉植物,他就真的去学了园艺,现在阳台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十盆,在夜色里安静地生长着。
苏哲没开大灯,就着玄关那点光换了鞋,然后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背靠着鞋柜,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分子灯——也是许晚挑的,她说这种款式有设计感。装修那阵子,她只负责提要求:“我要落地窗”“我要开放式厨房”“阳台要能做小花园”,剩下的全是苏哲一个人在跑:跑建材市场,盯施工,和工头吵架,为了省点钱自己上手刷墙。
累吗?当然累。
可每次许晚来看进度,眼睛里闪着光说“好漂亮啊老公”,他就觉得什么都值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苏哲摸出来看,是许晚发来的微信:“苏哲,你到家了吗?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回复。退出聊天界面时,他顺手点开了朋友圈。刷新,第一条就是林薇发的。
九宫格照片。
第一张是许晚和温景然在火锅店,许晚正夹着一片肥牛往温景然碗里放,两人都笑得特别开心。第二张是他们在建材市场,并肩站在瓷砖样品前,头几乎靠在一起,许晚的手指正点着其中一款。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一直到第九张,是今天傍晚在出租屋里的连续抓拍:许晚俯身喂水的侧影,温景然搭在她腰间的手,两人在暖昧灯光下的剪影。
配文:“督导和加盟商的甜蜜日常,嗑到了![爱心][爱心]”
苏哲点开林薇的头像,进入她的朋友圈主页。往下翻了翻,发现这条动态下面只有零星几个点赞和评论——都是些他不认识的人。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退出,重新点开那条朋友圈,点击右上角的三个点。
“谁可以看”那一栏显示着:部分朋友可见。
苏哲扯了扯嘴角,那是个极淡极苦的笑容。他截了图,然后退出来,又点开了和许晚的聊天记录。手指往上滑,时间线往回倒。
最近三个月。
他发的消息:“晚上回来吃饭吗?”“妈让我们周六回去。”“下雨了,带伞没?”“你胃药放床头柜了。”“生日快乐,礼物在衣柜里。”
许晚的回复,大多隔了好几个小时,甚至隔天。“在忙”“帮景然看装修”“今晚不回了”“你自己吃吧”“谢谢”。
往上翻,翻到更早以前。恋爱的时候,结婚的第一年,许晚的回话总是很快,语气里带着撒娇:“知道啦老公”“马上到家”“想你啦”。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好像就是从温景然出现开始。那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加盟商,大学刚毕业,父亲给钱创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依赖许晚。许晚说那是她的工作,督导就是要帮加盟商解决问题。
苏哲信了。一开始真的信。
直到她开始忘记他的过敏,忘记他们的纪念日,忘记他父母的存在。直到她陪温景然的时间越来越多,回他消息的时间越来越晚。直到今天,他亲眼看见那个画面。
玄关的感应灯灭了。
黑暗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苏哲坐在黑暗里,没去开灯。他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客厅的灯被“啪”一声按亮,刺目的白光涌进玄关。许晚站在门口,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的苏哲,还有他身边那个摔烂的蛋糕盒。
“苏哲!”许晚快步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声音里带着喘,“你吓死我了!怎么坐在地上?也不开灯!”

苏哲没动,也没看她。
许晚伸手想拉他起来,却看见了他裤腿上那片已经干涸的芒果酱。她的手顿了顿,随即挤出一个笑容:“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今天真的是误会!景然咖啡因过敏,下午喝了杯浓茶就晕倒了,我是在给他喂药!林薇在拍门店宣传的短视频素材,说要体现团队互助的温暖……”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苏哲抬起了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慌。
许晚咽了口唾沫,继续解释:“真的,你不信可以问林薇,也可以问景然!我们就是正常工作关系,那些照片都是摆拍,是为了宣传……”
苏哲终于动了。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点开截图,把屏幕转向许晚。
林薇那条朋友圈,九宫格照片,配文,还有那条“部分朋友可见”的提示,清清楚楚地显示在屏幕上。
许晚的脸色瞬间白了。
“这……这是……”她抢过手机,手指有些发抖,“林薇怎么……她没跟我说要发朋友圈啊!这肯定是误会,她可能就是觉得好玩……”
“好玩?”苏哲开口了,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设置仅我可见,发这种照片,配这种文字,你觉得是好玩?”
许晚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苏哲拿回手机,退出朋友圈,点开聊天记录。他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地滑:“这是最近三个月。我发的消息,你回的频率。这是上周三,我说我发烧了,你说你在帮景然处理员工纠纷。这是上个月十五号,我妈让我们回家吃饭,你说景然门店要卫生检查,走不开。这是……”
“够了!”许晚突然打断他,声音尖利起来,“苏哲!你非要这样吗?我都说了是误会!林薇就是爱开玩笑,景然就是个弟弟,我帮他是我的工作!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我们结婚一年了,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小心眼。
不信任。
苏哲听着这两个词,忽然觉得特别累。那种累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一点点蚕食着他最后的力气。他扶着鞋柜慢慢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腿有些麻,踉跄了一下。
许晚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他轻轻避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许晚僵在原地。她看着他转身往卧室走,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跟上去,声音软了下来:“苏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注意距离的,你别生气了行不行?今天是我们三周年纪念日,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苏哲在卧室门口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她,看了很久。然后他轻声说:“上周五,我过敏高烧,你陪温景然去了。凌晨三点,是邻居送我去医院的。医生说再晚一点,我可能会窒息。”
许晚的眼睛瞪大了。
“去年结婚纪念日,我订了你最喜欢的日料,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说陪景然应酬供应商。”苏哲继续说,声音还是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上个月我妈骨折住院,我让你来替我一会,你说景然门店设备坏了,走不开,给我转了五千块钱。”
他顿了顿,看着许晚渐渐苍白的脸。
“许晚,我不是今天才生气的。”他说,“我是攒了太多次失望,攒到今天,终于攒够了。”
许晚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工作忙,我以后改,我一定改!苏哲,我们十年了,从高中到现在,你不能因为这点事就不要我了……”
苏哲任她抱着,没有挣开,但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很平静地说:“松手。”
“我不!”许晚抱得更紧,眼泪蹭在他袖子上,“我不松!苏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这样……”
苏哲掰开了她的手。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动作很轻,但很坚决。他看着许晚通红的眼睛,说:“今晚我睡客房。明天,我们谈谈离婚的事。”
说完,他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装进那个出差用的行李箱。许晚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看着他拉上箱子拉链,看着他拖着箱子走出卧室,走进对面的客房。
客房的门关上了。
轻轻的“咔哒”一声,锁上了。
许晚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看地上那个摔烂的蛋糕盒。芒果酱已经彻底干透了,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黄色,像一块难看的疮疤,死死地贴在这个曾经温馨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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