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气小说异瞳巡阴全本免费阅读在线_异瞳巡阴小说全本免费阅读（白发微微）

卯时初刻，天光未透，雾岚正浓。

凌渊被一阵规律而轻微的敲击声惊醒。那声音来自庭院，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穿透薄薄的窗纸，钻进耳朵里。他猛地坐起，花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厢房里一片昏暗，只有门缝下透进一丝黎明的青灰色。他匆匆套上昨日师父丢给他的一套明显过大、却洗得发白的旧道童衣裳，赤着脚拉开门。

寒气混着湿漉漉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庭院中，师父已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玄袍，背对着他，面朝东方那一片尚未苏醒的、厚重的青灰色云霭。他并未做什么大幅度动作，只是静静站立，双手在身前结着一个简单的手印，随着那敲击声——凌渊这时才看清，是师父用一根细竹棍，轻轻敲击着老松树下的一块光滑的青石——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那敲击声似乎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引导。凌渊站在屋檐下，看着师父的背影，竟觉周遭流动的雾气，仿佛也随着那韵律微微起伏。他左眼所见，那些清冽的、生机勃勃的山间之气，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向着师父周身汇聚，又随着他的呼吸吐纳，悄然流转。

“过来。”师父的声音响起，并未回头。

凌渊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面朝东方站定。湿冷的青石地面冰着他的脚心。

“今日起，每日此时，于此静立，听磬音，调呼吸。”师父将手中的细竹棍递给他，指了指青石，“我不在时，你自己敲。记住这个节奏。”

凌渊接过竹棍，入手微凉。他学着师父的样子，轻轻敲击青石。“笃……笃……笃……”声音清越，在寂静的山谷间传出很远，又荡回淡淡的回音。

“不是用手敲，是用心。”师父的手覆上他握棍的手背，指尖微凉，力道平缓，“腕放松，力由地起，循臂而上，至指尖轻吐。听，这山间的‘气’在应和。”

凌渊屏息凝神。起初，他只觉得是自己在制造声音。但渐渐地，在那单调的敲击声中，他仿佛真的“听”到了一些别的东西。风过松针的簌簌，远处山溪的潺潺，甚至脚下大地极其微弱的、沉睡般的脉动。而他左眼中那些流动的“气”，似乎也随着这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呼吸之法，谓之‘吐纳’。纳天地清灵，吐体内浊垢。”师父松开手，开始讲解最基础的呼吸方式，腹式呼吸，绵长细缓，意守丹田。

凌渊试着跟随，却总是不得要领，要么呼吸急促，要么心思涣散。师父并不多言，只是偶尔出声纠正他的姿势或节奏。大部分时间，师徒二人便在这晨雾弥漫的庭院中，一个敲磬引导，一个勉力跟随，直至东方既白，山鸟啁啾，第一缕天光艰难地刺破浓雾，落在湿漉漉的庭院里。

早课结束，便是杂役。清扫庭院落叶露水，去山涧挑水注满巨大的石缸，劈好一日所需的柴火。这些活计对六岁的孩子来说颇为沉重，水桶摇晃，柴斧难挥，不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掌心磨出水泡。师父并不帮忙，只在旁边看着，偶尔指点一句发力或省力的技巧，语气平淡。

做完杂役，已近午时。简单用过粟米饭和一点咸菜，师父便会带他进入堂屋侧面那间小小的、堆满虫蛀竹简和破烂帛书的书房。

“你识字否？”师父问。

凌渊摇头。乞儿哪里有机会识字。

师父便从最简单的《千字文》开始教起。他教得极有耐心，但也严格。每个字的形、音、义，都要求凌渊记牢。用的是手指蘸水，在旧木桌上书写。同时，师父开始传授最基础的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的概念。这些对凌渊而言，远比挑水劈柴艰难晦涩。那些“甲乙丙丁”、“子丑寅卯”、“金木水火土”如同天书，更别提它们之间相生相克、循环往复的关系。

“不必求速懂，先记下。”师父总是这样说，“日后见得多了，自然明白。”

下午，有时是辨识草药。师父会带他进入雾岚山深处，指认各种草木，讲解其药性、生长习性，哪些可疗伤，哪些能祛邪，哪些本身便沾染阴气需避让。凌渊发现，自己左眼有时能“看”到某些草药周围萦绕着淡淡的不同色泽的“气”，师父说那是草木蕴含的“灵”或“性”，对辨识和采摘时机颇有帮助。

有时，则是练习一种古怪的步法，或是对着空气、草木，以手代剑，比划一些简单的招式。师父说，这不是武艺，而是“导引”和“存思”，旨在活动筋骨，调和气血，同时让心神专注，感应自身与外界气息的联系。凌渊学得磕磕绊绊，动作稚拙。

傍晚，或许会有短暂的打坐，复习白日所学。然后便是晚课，依旧是静立、吐纳，只是不再敲磬，只是默默感受山中暮气升腾，万物归寂。

如此日复一日，规律得近乎刻板。清微观的日子清苦至极，除了师徒二人，再无访客。凌渊的话依旧很少，师父的话也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有指令、讲解、纠正，以及山林间永恒的风声、水声、鸟鸣声。

但凌渊却觉得，某种紧绷的东西，正在这单调的重复中缓缓松弛。身体的疲惫是实在的，但不再有饥饿的恐慌和无处可藏的寒冷。学习的困惑是真实的，但不再有被视作怪物的恐惧和孤独无依的绝望。

大约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凌渊被窗外的异响惊醒。不是风声，也不是兽嚎，而是一种细细的、仿佛无数人在遥远地方窃窃私语的呜咽，间或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指甲刮过木板的刺啦声。

他左眼骤然刺痛。

猛地睁开，只见厢房原本“干净”的墙壁和窗纸上，竟然浮现出几道扭曲的、半透明的灰影！它们没有清晰的形状，像被拉长揉皱的面团，散发着冰冷粘腻的气息，正试图从墙壁的“另一边”渗透进来。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感瞬间攫住了他。

恐惧本能地攥紧心脏。他想尖叫，想缩进被子里，像以前在街头那样。

但师父白日的话鬼使神差地撞入脑海：“若见阴秽，首要是定神。心乱，则气散，气散，则易为其所趁。”

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的惊呼，按照这些日子学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意念笨拙地试图沉入丹田——虽然他还不太明白丹田具体是什么感觉。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灰影，右眼看到的仍是黑暗的墙壁，左眼却清晰地映出它们缓慢的蠕动。

“尔等……何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干涩，微颤，却努力维持着平稳。

灰影的蠕动似乎停滞了一瞬，窃窃私语声变得更清晰了些，充满恶意与饥渴，却并未退去，反而试探着向前涌了涌。

凌渊心跳如擂鼓，冷汗浸湿了内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师父没教过如何驱鬼。

就在此时，隔壁师父的房门“吱呀”一声轻响。

没有脚步声，但那股熟悉的、清冽如泉的“气”感瞬间弥漫过来，温柔而坚定地笼罩了整个厢房。

墙上的灰影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尖锐的嘶鸣，如同冰雪遇沸油，骤然收缩、变淡，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感也潮水般退去。

厢房恢复了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门被轻轻推开，师父的身影立在门口，玄色道袍几乎融入黑暗，只有眼眸在微弱的夜色反光中，沉静地看着他。

“看到了？”师父问。

凌渊用力点头，嗓子发紧：“墙……墙上……”

“山中古战场残留的散碎执念，乘夜阴气盛时偶现，并无大害，却扰人清静。”师父走进来，声音平淡，“你方才做得尚可。未尖叫奔逃，且试图以神念相对。虽无修为，心意初定，已阻其三分。”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让夜风吹入。“日后此类事或不会少。记住今夜之感，恐惧乃常情，但莫让恐惧主宰你。你之神，你之气，你之‘瞳’，皆是你之屏障。待你修为日深，便无需我时时看顾。”

师父顿了顿，又道：“从明日起，晚课多加一项。我教你一道简单的‘净心咒’与‘安宅符’的画法。虽效力微末，聊胜于无。”

说完，他拍了拍凌渊仍在微微发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然后便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门。

凌渊独自坐在黑暗里，许久，颤抖才渐渐平息。他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又望向师父离去的方向。

屏障……

他慢慢躺下，拉紧被子。窗外，山风穿过松林，呜咽依旧，却似乎不再那么可怖了。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但清晨卯时的磬音准时响起时，他依旧迅速起身，穿戴整齐，走入庭院弥漫的晨雾中。

敲击青石的声音，比昨日沉稳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