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我站在“宋韵茶馆”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地方。招牌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斑驳，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看似完整，实则布满沧桑。
手机屏幕亮着，银行发来的催款短信像是一把钝刀，一遍遍切割着我已经麻木的神经。房贷逾期三个月，网贷平台的利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疫情过后，茶馆的生意一落千丈，我想尽了办法——搞过线上直播，卖过茶叶礼盒，甚至尝试在茶馆里开小型的脱口秀场。可每一次努力都像是往无底洞里扔石子，听不到回响，只有不断下沉的感觉。
“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迪士尼？”
三天前，八岁的大儿子仰着头问我，眼睛里闪着光。我张了张嘴，那句“等爸爸生意好点”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六岁的小儿子最近总说在学校不想吃午饭，后来妻子悄悄告诉我，是因为他听见我们在讨论省钱的对话。
我是陈明怿，1989年出生，普通二本大学毕业。做过五年程序员，后来转行销售，业绩最好的时候月入五万。然后膨胀了，以为自己是商业奇才，开传媒公司，赔了三十万。不甘心，又拿出所有积蓄加上贷款开了这家茶馆，想着这次能翻盘，而现实专治各种不服。
我按下了门口的电源开关，咔嚓一声，茶馆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先是吧台的暖黄灯，再是卡座的阅读灯，最后是门口那盏我最喜欢的仿古灯笼。黑暗像潮水一样从屋内涌出，吞噬了每一个角落，也吞噬了我最后一点幻想。
拉上卷帘门，锁好。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这是我四年来每天关门的习惯动作。但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我站在门口，点燃了一支烟。这是我答应妻子要戒掉的习惯，但今晚，就破例一次吧。烟雾在寒夜里升腾，化作一团团白气，很快就消散了。就像我这三十六年的人生，忙忙碌碌，最后似乎什么都没留下。
妻子刚才发来微信：“早点回家，我给你煮了姜茶。”
我没回。不知道怎么回。
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面对那个负债累累的现实世界。
推开茶馆那道厚重的玻璃门——白光。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不是灯光，不是车灯，是那种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纯粹的白。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感觉那白光穿透了眼皮，直刺脑海。
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声，像是老式电视机没有信号的噪音，但又夹杂着某种奇怪的、仿佛无数人低声细语的声音。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些声音在拉扯我的意识，往某个方向拖拽。
我想开口喊，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身体在坠落，又像是在上升。失重感让我的胃部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来。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白光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旋转的色彩，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混乱而炫目。我依稀看见一些破碎的画面——茶馆的招牌、妻子的脸、儿子的笑脸、银行催款的短信、电脑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销售会议上唾沫横飞的自己……
然后，黑暗。
彻底的、厚重的黑暗。
我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