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明白长姐为何会爱上伽衡。
直到后来,见到他坐在蒲团上,为我诵经,周身被耀眼夺目的佛光所笼罩的模样。
至此我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
我曾用尽方法想要让他还俗娶我,他从未答应,也不曾拒绝。
谁知五年后,他面圣回来,却突然告知我皇上已恩准我二人的婚事。
我喜极而泣之时。
却听见长姐与他私谈的内容。
“伽衡,你不必为我去娶不爱之人,皇上不会把我怎样,你莫要受了他的威胁。”
“岁岁,曾经我能为你遁入空门,如今我也可为你还俗,只求岁岁平安。”
原来他也爱着长姐。
甚至就连每年他给我的平安符上写的‘岁岁平安’,都是为长姐而写。
五年痴梦,一朝清醒。
成婚前夜,打点好一切,我飞身一跃,纵入湖中。
伽衡,生生世世,后会无期。
1
手中的书信只有寥寥几字:十五日后,湖心亭底。
这是我为自己假死准备的后路。
今日守岁,伽衡进宫诵经,过了子时才回。
他手里拎着糕点,放到桌子上。
随后,唤我坐下,亲手将一块糕喂到我嘴里,难得的扯出一抹微笑。
“阿遥,这是我从皇宫带回来的,听闻妃嫔都喜这口,你也试试。”
我笑着咬了一口,点点头。
“真甜!”
心里真苦。
见我吃得开心,他从布袋中取出一个平安符送给我。
“这是今年的,愿你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商岁槿的岁岁。
五年了,都是同样的话。
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嘴里的糕点却怎么咀嚼都再也咽不下去。
见我哭了,他有些诧异的问我:“怎么了?”
我努力的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这五年,你第一次喂我吃东西,我就是太开心了。”
第一次,也成了最后一次。
他叹了口气,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既然你我都要成亲了,今后,我定会好好待你,做个称职的夫君。”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决心被他温暖的话语动摇了。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我坠入冰窟。
"过几日,我要随皇上去皇陵祭祖诵经,你就不要跟我去了,你姐姐特意嘱咐让你在家好生调养身体,好早日为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却能猜到,为他开枝散叶,这曾是商岁槿的梦想。
这次祭祖,作为皇帝的宠妃,她一定会伴其左右,故意不让我去,也只是为了支开我好与伽衡多些独处时间。
我懂,也愿意成全。
“好,你去吧,大婚前一天是元宵佳节,你可否跟皇帝商量下不进宫,在家陪陪我?”
他拿着糕点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好。”
第二天,皇宫又差人来请,说今日皇上为槿妃设宴,庆贺她有喜了。
伽衡的面色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接了请帖。
看着他的变化,我拉着送信的公公问了一句:“敢问瑾妃有孕多久了?”
“回小姐话,一月有余。”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一个月之前,伽衡去皇宫诵经,彻夜未归。
天亮走进家门的时候,身上传来那淡淡的木槿花香,衣襟上还沾染着红色的胭脂。
心中顿觉无尽悲凉。
那时他还未还俗。
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原来,还俗,是因为他破了清规。
而我不过就是个随时可以被他们拖下水的挡箭牌。
2
一进皇宫,只见宫墙之内一片喜气洋洋。
见我们二人进来,商岁槿亲自起身迎接,拉过我的手,笑的一团和气。
“妹妹,好久不见,姐姐都想你了。”
随后她把我们安排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随意的用手抚上小腹,笑盈盈的对我说:“一月前,我让伽衡帮我诵经,祈求一子,没想到竟真的给我带来了喜讯。”
说着眼睛还瞟了一眼伽衡。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只是我快要走了,这些我都不想在意了。
见我表情淡淡,毫无回应之意,她又挑起了话茬。
“伽衡,你的祝贺呢?”
伽衡沉默片刻,将手中的佛珠双手奉到了她面前。
“再下以佛珠相赠,望娘娘跟皇子岁岁平安。”
看见那串佛珠,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下,疼的握紧了拳头。
那是我在得知赐婚消息之后,寻遍深山找到一颗千年古树,亲手砍下枝杈,然后日夜赶工为他制作的。
也是他收下的唯一一件定情信物。
商岁槿快手接过,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着,似乎很是满意。
“妹妹这神情,莫非也喜欢这串佛珠?”
我立刻低头恭敬的回到:“不敢。”
商岁槿听完我的话立刻开怀大笑起来,像似个胜利者一般,起身走到我跟前,将佛珠往我手里塞。
“咱们可是亲姐妹,分什么你我,你要是喜欢给你也无妨。”
我刚要伸手回绝,下一秒,她却惊呼一声,跌坐到地上。
在座众人瞬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妹妹,我好心好意与你分享心爱之物,你要是喜欢,拿去便是,怎可对我下如此毒手。”
见此情景,我当机立断,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槿妃娘娘,是我粗手粗脚,不小心碰撞了您,还请娘娘原谅。”
我的态度极其卑微,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地上。
商岁槿这才缓和了态度。
“妹妹,这毕竟是在皇宫,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我大度不与你一般计较,可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你人头不保啊。”
伽衡立刻把话接了过去:“娘娘慈悲为怀,为人大度,回去我定当好好管教内人。”
“今日我就带着她回去了,以免扰了各位贵人的雅兴。”
出了皇宫,他才转头看向我,冷声训斥道:“皇宫内,你怎敢如此肆意妄为!若不是槿妃是你亲姐姐,不与你计较,你现在就该压入大牢了!”
“我知道你是在恼佛珠之事,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该推怀有身孕的槿妃,况且当时只有佛珠还配得上当做贺礼,下次不准再如此胡闹了。”
不等我回话,突然又来了两个传信公公。
“伽衡佛子,娘娘觉得有些心惊,恐有邪祟作怪,请您速速随我回宫为娘娘诵经加持。”
我皱着眉问道:“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谁知还没等公公回话,伽衡却已经转身离去。
几人走了片刻之后,其中一个公公又折返回来。
给我手里塞了一封书信,说是商岁槿给我的。
我将书信展开,上面只写了一句祝福的话:“祝愿妹妹夜夜有情郎陪伴,有夫君忠诚以待。”
这日,伽衡一夜未归。
3
不仅如此,转天他托人捎来口信,说他不回来了,这几日直接在宫中准备随皇上去皇陵祭祖。
直到正月十五这日晚上,大婚的前一天,他才风尘仆仆的回了家。
看着眼前人,我轻声问道:“还记你答应我的吗?”
他一愣,似乎在头脑中搜寻了半天,最终放弃了,直接问我:“答应了什么?”
“我同你说过,今日元宵佳节,让你好好陪我一次。”
闻言,他面露窘迫,随即又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待我从皇宫回来,便陪你去。”
见我没说话,又主动解释道:“槿妃从皇陵回来后觉得全身乏力,命我诵经,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我心头一酸,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渴求的看着他:“必须今天去吗?不去不行吗?”
“嗯,很快,相信我,我一定会来找你,咱们一起过元宵节。”
我不再拦他,因为心已经彻底结了霜。
“我在湖心亭定了酒菜,你回来直接去岸边的渡船那里吧。”
“好。”
说完,他迅速冲出了家门。
我独自在船上坐了很久,等到烟花燃尽,等到夜凉如水,他都没来。
这时,传信公公再次找到我,依旧递给了我一封书信。
“妹妹,这种团圆的日子,我正在与我心爱之人一同度过,琴瑟和鸣,你是不是很羡慕?要怨的话,就怨你的名字不好吧,商遥,你的等待永远都是遥遥无期。”
我坐在船头,伤心的嚎啕大哭,似要将出生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商岁槿的名字是父亲精心给取的,象征着温柔,美丽。
而我的名字却是在出生时,父亲见我又是个女儿,心生不满,正巧看见姐姐在玩摇椅,于是就随口叫了个商遥。
所以不被人喜爱的我从小就像根野草。
哪怕知道姐姐喜欢伽衡,我不该喜欢他的,可我却还是被这点温暖打动,爱上了他。
发泄完过后,我擦干了眼泪。
叫船夫开船送我到湖心亭。
“不再等等了?”
“不了,不爱我的人,无论多久,我都是等不到的。”
到了湖心亭之后,我独自一人看着凉凉夜色,用泪水合着美酒,放声大笑。
“从此,这世上再无商遥,长姐,你满意了吗?伽衡,我还你自由。”
最后一口美酒入喉,我飞身一跃,纵身跳入湖中。
那边,商岁槿一直把伽衡留到深夜。
“槿妃可否舒服一些了?”
“房里无人,你不用这么叫我,还是叫我岁岁吧,我喜欢听。”
伽衡起身后退一步,低头行礼。
“槿妃好好保重身子,早些歇息,我明日大婚,家中还有事务要打理,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却又被叫住。
“伽衡!你一定要这样伤我的心吗?你不是不爱她吗?成婚只是权宜之计,为何你要这样疏远我?”
伽衡依旧没有抬头,微眯着双眼,语气平淡的回答道:“既已成婚,我会对她负责到底,绝无二心,还请槿妃自重,告辞。”
说完他大踏步的离开,脚步轻快,心中似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一般畅快。
伽衡直接回了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明日就是大婚,冰冷的房间里,毫无喜庆之意。
他突然想起临走前,我告诉他在岸边渡船等他,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快步朝着渡船跑去。
可当他到达的时候,远处的湖心亭已空无一人,他立刻找船夫打听。
谁知却得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
“这位公子,湖心亭那位小姐跳湖自尽了,已经有一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