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周年纪念日这天，我在霍庭州的日记里翻出一张旧照。
照片里的女子容貌姣好，和他新招的秘书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最新的落笔处写着：
“月柔，等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更适合你的躯体。”
“那个女人用了你的心脏六年，是时候还给你了。”
我摸了摸胸口处早已愈合的疤痕，如今竟疼的难以呼吸。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被冠以妻子之名的容器。
我默默撕碎孕检报告，答应了霍庭州提出为我更换心脏的请求。
当年由他亲手拯救的这条命。
也一并物归原主吧。
1
在手术知情书上签字后，霍庭州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语气关切：
“六年前为你移植的那颗心脏，目前功能上出现了些问题，所以你这几个月才总是发烧生病，等术后你的身体一定会比以前更好！”
“况且这次的手术依旧是我亲自操刀，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和霍庭州说的一样，最近这段时间我的确频频生病。
检查后发现是心脏出现了功能性损坏。
需要再次进行移植手术。
为了找到合适的供体，霍庭州一刻都不敢耽误。
好在一周前，他就接到了通知。
新的供体已经匹配就位，只等确定正式的手术时间了。
我从办公室离开时，正好和霍庭州的小秘书撞了个满怀。
看着这张脸，我难免恍惚。
除了眼角下那颗痣，她和苏月柔别无二致。
也难怪一向对下属严苛至极的霍庭州，会对这个毛手毛脚还总迟到的秘书格外宽纵。
“庭州哥哥，都怪你昨天非要拉我一起去参加饭局，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贪睡才起晚了。”
“这件事不能赖我，不许扣我全勤哦~”
林青青故意凑到霍庭州跟前，挽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撒娇。
全然忘了我就在门口还没走远。
“青青，虽然咱们是堂兄妹，可现在毕竟是工作时间，你还是得稍微注意下场合。”
“以后在医院记得叫我霍院长，明白了吗？”
霍庭州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用眼神示意林青青松开手。
接着又对我投来温柔的目光。
“凝雪，等手术通知下来了我再和你说，你身子骨弱，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休息，没事儿别出门走动。”
我愣了几秒，淡然点头应了声：
“嗯。”
刚带上房门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传出林青青的窃笑。
“要说那个老女人也是真够蠢，连自己平时吃的维生素被换了都没发现。”
“庭州哥哥，等她死在手术台上，也正好省的你提离婚的事了。”
闻言，我心头猛地一颤。
回想起自己这几个月来抵抗力下降，总是小病不断。
还以为真是这颗心脏出现问题所导致。
不等林青青继续说，霍庭州便冷冷打断了她。
“我要的是宋凝雪的心，不是她的命。”
“虽然我没把她当做妻子，可好歹也在一起过了六年，就算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
2
浑浑噩噩回到家时，我的耳边还回荡着霍庭州的那些话。
到底是该庆幸，还是懊恼。
为了将心脏取走，他甚至还特意为我寻了颗替代品。
确保我不至于死在手术刀下。
记得我自出生起，就患有严重的心脏缺陷。
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冰天雪地中。
侥幸被路人捡到送去福利院，才勉强活了下来。
直到十九岁那年，我因为心脏病住了院。
可全身上下掏不出一分钱支付治疗的费用，更别提换一颗心脏。
绝望之际，是霍庭州这位天才外科医师站出来承担了我全部的开销。
给我这个将死之人换上健康的心脏。
他同样拯救了我灰暗无望的人生。
即使现在知晓了霍庭州那些付出背后，是多么荒谬的理由。
我好像没办法做到去痛恨他。
原谅是一样。
六年荏苒，一心换一命。
足够了。
2
凌晨两点，霍庭州一身酒气回了家。
见我还没休息，他微微皱眉轻声说道：
“熬夜对身体不好，我不是让你按照作息好好调养身体吗，怎么不听话？”
我望着墙上的婚纱照，没有做声。
眼神漠然。
和以往那样，霍庭州脱下外套扑进我怀里。
像个孩子似的贴着我的胸口，呢喃不语。
每次喝醉酒或是心情烦闷。
他消解的方式便是聆听我的心跳声。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紧绷的神经得到暂时的舒缓。
我胸口有道遮掩不住的伤疤，以至于我不敢穿上开领口的衣服。
可霍庭州从未嫌弃，甚至爱不释手。
好像只要摸到这道伤疤，感受到皮肤之下隐隐的心跳。
对他而言便是最难得的幸福。
过去我只觉得这是霍庭州对我表达爱的特殊方式。
可知晓心脏的来源后，我的信念也在那一瞬轰然坍塌了。
我是为苏月柔，为他那份执着扭曲的爱而活的。
从来不是为自己。
不一会儿，霍庭州安逸的脸上忽然泛起涟漪。
他猛地起身，用疑惑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凝雪，你的心跳听起来怎么...不太对。”
我微微一怔，对霍庭州的话不禁觉着好笑。
这几个月以来也不知他在我平时吃的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上次因为心肌炎，我在医院住院将近两个礼拜。
心跳自然和健康的时候听着不一样了。
怎么，现在是想兴师问罪把原因归咎到我身上？
尽管如此，霍庭州还是笑着把我搂进了怀里。
他凑上来想亲吻我，被我下意识躲开了。
“时间太晚了，你去洗刷早点休息吧，我也累了。”
我轻轻推开霍庭州，起身便准备回卧室休息。
可这举动却让他莫名发了火。
用力拽着我的手腕，面色凝重。
“凝雪，你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这是第一次。”
我冷冷一笑：
“我又不是什么街道工作者，为什么次次都要配合你？”
“你想要听话的，可以去找林青青。”
3
话音刚落，霍庭州脸上闪过一抹短促的尴尬。
他支支吾吾，耳根泛红。
“宋凝雪，你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连我堂妹的醋也要吃？”
“我就说今天怎么看你怪怪的，原来是因为白天那点事儿。”
说着，霍庭州不屑的撒开手。
重新理好领口，鄙夷的翻了我一眼。
“青青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打小就是这么个粘人的性子。”
“我们兄妹俩关系密切点有什么问题，你一个做嫂子的就不能多担待着点？”
这拙劣的谎言，我甚至都懒得拆穿。
在一起六年，霍庭州从来没提及过有这么一个堂妹。
偏偏在我病情复发后，林青青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
这些话完全经不起推敲。
“行，以后你随便吧，要拿林青青当堂妹也好，做小情人也罢，我绝对不会干涉你。”
我云淡风轻的话，彻底惹恼了霍庭州。
这位素来衣冠楚楚的外科医生，竟发了疯似的将我按在沙发上。
死死掐住脖子，第一次对我凶相毕露。
“住嘴！我不许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别忘了当初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甩脸子？”
巨大的力道让我嗓子里涌出一股血腥味。
连呼吸都有些接不上了。
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我没有感到一丝畏惧。
“那你杀了我吧，还等什么呢？”
我默默闭上眼，早已不报任何继续苟活的期望。
这条命原本就是在霍庭州的算计下才得以留存。
不要又何妨。
许是我的眼泪让他产生了动摇。
霍庭州呼吸颤抖，猛地松手起身退出去好几步。
整个人慌张到了极点。
见我嘴角溢出的血痕，他居然哭了出来。
“凝雪，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我昏了头才..”
霍庭州手忙脚乱拿出手帕替我擦拭。
那双凶狠的眼睛竟流露出了几分怜惜。
我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一时冲动伤了我。
还是因为我体内那颗苏月柔的心脏。
所以才这般懊悔。
霍庭州不住道歉，甚至跪在地上祈求我的原谅。
可我不想理会。
鳄鱼的眼泪没有任何价值。
若是被霍庭州轻易蒙骗过去，那我还真是蠢的没边了。
一整夜，他都守在卧室外没敢踏进来。
而我也几乎整宿没合眼。
4
一大早，霍庭州破天荒的给我做了一桌早饭。
心高气傲的他，从来不肯踏入厨房半步。
这同样是第一次。
“凝雪，昨晚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动手的。”
“你吃完早饭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这些等我回家收拾就好了，对了，药别忘了吃。”
交代完，霍庭州有些不舍的看了我几眼。
随后脚步轻悄出了门。
霍庭州的话提醒了我。
这些日子以来，他开的那些维生素和药物。
我一直都有按照医嘱按时服用，从没怀疑过是什么成分。
想到林青青那天在办公室说的内容。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这些药使得我身体日渐虚弱，说不定...早已影响到了胎儿。
待霍庭州走远，我拿着那些药瓶悄悄出了门。
打车去了好几个街区外的诊所，找医生询问这些药物究竟是什么成分。
而得到了答案既是意料之中。
也在我意料之外。
“宋女士，我看您做心脏手术应该是很久之前了吧，怎么还在服用这些抗心律失常的药，这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和影响的。”
医生耐心解释着，顺手又拿起另外一个药瓶。
“还有这类活血化瘀的药，没有病症的话最好别乱吃，万一怀孕了的话很可能会滑胎流产。”
闻言，我极力克制着情绪。
紧咬下唇，点头应了医生的提醒。
我没想到霍庭州会计划到这一步。
不仅下药让我的心脏出现慢性病变。
还要杜绝我怀孕的可能。
也许，他是怕有了孩子之后，再想下狠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身为一名医生，霍庭州清楚的知道乱吃药搞不好会死人。
却依旧要冒这个风险。
难道就不怕会对苏月柔的这颗心脏造成影响？
现在的情况，我几乎不可能生下孩子。
孕期手术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搞不好会一尸两命。
他真的一点也没考虑过我的死活。
我的命，在霍庭州眼里究竟有多轻贱？
5
几日后，心脏移植手术时间正式确定了下来。
霍庭州满心欢喜给我打来电话。
他终究还是没有放弃那份私欲，为了把苏月柔的心脏取出。
可谓机关算尽，连林青青都被他蒙在鼓里。
这个天真蠢笨又歹毒的小姑娘，是不是还做着美梦。
妄图取代我，成为真正的霍夫人。
殊不知，霍庭州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长得像苏月柔的女人。
他要的从来都只有苏月柔。
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一心向死的我此时竟犹豫了。
想到腹中的孩子，我只想自私一次。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继续活下去。
“霍庭州，我不想做手术。”
“这颗心脏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没必要用在我身上，我的情况没那么糟糕，即使不更换心脏，也可以通过药物治疗慢慢恢复。”
我的话让霍庭州沉默了足足十来秒。
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还以为是我的玩笑。
“凝雪，别闹了。”
“这颗心脏和你的适配度是最高的，你的情况若是不做手术，以后身体只会越来越差，你赶紧来医院吧，我先给你办理住院手续。”
霍庭州全然没有理会，自说自话。
直到我再次重述自己拒绝手术的决心。
他才渐渐反应过来。
温和的嗓音变得凌厉，厉声对我训斥着：
“你发什么神经，心脏都给你搞到手了，你现在说不想手术，可能吗？”
“宋凝雪我警告你，这个手术你不做也得做，没有拒绝的权利！”
此刻，霍庭州连装都懒得装了。
从劝说变成了威胁。
“你真的就这么忘不掉苏月柔？她的心脏你既然要取走，当初又何必施舍给我？”
我没有遮掩，一语戳破了他的真实目的。
霍庭州愣了神，没有料到我早已发现了那张藏在日记本里的合照。
也知道了他和苏月柔从两小无猜到情定终身的所有故事。
“霍庭州，我不会答应做手术的，这颗心既是你送给我，又何来讨回去的道理。”
“该适可而止的人是你，就算你把心脏移植到林青青身上，你的苏月柔也不可能活过来！”
听到这些话，霍庭州暴怒不已。
一通咆哮过后，他突然发出了狡得意的笑声。
“宋凝雪，你确定不做手术？”
“好！那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你亲生父母的下落，忘了告诉你，当年他们可不是故意抛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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