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拐卖到渔村活祭龙王。
可他们不知道，我活了上千年，是冥府的武判官。
最近地府中出现很多鱼人。
人的身体，却长了鱼的皮肤和鳃。
1.
我被拐卖了，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的。
关押我的石屋外，传来男人忐忑的声音：“四爷，真的要祭活人？”
叫四爷的声音沉了沉：“祭品当然活的才有用，这丫头命格纯阴，是难遇的祭品！”
“快去准备，明天早上拿她活祭龙王！”
男人连声应道：“好！好！这就去。”
......
外面安静下来，我解开捆在身上的绳子扔在一边。
渔村特有的咸湿气息从小窗透进，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目养神。
文判官从地府千里传音过来：“武判，能应付吗，用不用帮忙？”
“放心，等我消息。”
天渐黑，外面愈发安静。
铁窗传来异响，我睁开眼，一个身披黑巾，只露一双眼睛的女孩站在窗外。
黑葡萄般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你快跑吧，不跑会没命的！”
她拼命拉紧黑巾，似乎在掩饰什么。
我仰躺下来：“为什么要跑，这里挺好的，有吃有喝，海产丰富。”
她着急，站在原地不肯走，更加慌乱地裹紧黑巾。
我挥挥手，召来一阵强风。
黑巾迎风翻飞，月光下，她长满鱼鳞的身体泛着银亮的光泽。
人鱼怪！
最近地府出现了很多人身鱼皮的怪物，严重的甚至直接化为了鱼形。
面前的姑娘，已经开始鱼化了。
嘴巴向前凸起，长出肥厚笨拙的鱼唇，眼距变宽，分布在脸的两侧，甚至脸颊处，长出了鳃！
随着她的呼吸，两侧的鳃有规律地一张一合，显得尤为诡异。
再过不久，她会彻底失去意识，变成真正的鱼怪。
......
已经暴露，她不再遮掩，鳃一张一合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沿海的渔村叫上水村，村里人世代以打渔为生。
小姑娘名叫盼鱼。
一个月前，盼鱼的父亲和几个村民一同出海。
出海后不久，海上突然刮起诡异的风暴，风浪卷的丈高。
风暴去的很快，可直到晚上，打渔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整整三天，就在众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他们回来了。
还带回船只那么大的七彩鲟鱼。
鲟鱼罕见，却不算稀奇。
但如此巨大又色彩奇异的鲟鱼，任谁也没有见过。
村民们乐坏了，称这是一条能带来好运的神鱼，商量着把它分食了，将好运延续下去。
剖开鱼腹，竟又从中涌出百十个七彩珍珠！更加验证了众人的猜想。
众人一拥而上，将珍珠和彩鱼哄抢而尽，匆匆捧回家。
怪事随后就发生了......
2.
吃了彩鱼的村民，纷纷开始鱼化。
先是皮肤变成了鱼皮，充满弹性又长出特殊的纹路。
后来慢慢长出了软鳞和鳃，背上也长出了宽宽的鳍。
这时，人们开始怕光，渴水，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呆在水里。
俨然变成了一条真正的鱼！
村里人心惶惶，请来颇负盛名的张四爷。
张四爷详细询问了彩鱼的特征后，脸色大变：“鱼生七彩，龙王迎妻！”
“你们吃了龙王未婚妻，龙王岂能不怒！”
村民更加惶恐，出海打渔，全仰仗龙王庇佑，家家户户都供有龙王像。
如今惹怒了龙王，今后该怎么活下去？
纷纷恳求张四爷：“四爷救命！救命啊！”
张四爷沉思半天，最后拍板道：“找个命格至阴的女子，活祭！”
“若龙王收下，这遭也就过了。”
3.
阳间的女子，命格再阴，又岂能阴过我？
找到我时，张四爷大喜，若不是时辰不对，他恨不能当场把我祭了。
“谁在那说话！”人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
盼鱼将一柄小刀扔进来：“姐姐，保重！”
说完匆匆跑远了。
张四爷的脸出现在铁窗外，见我完好地呆在室内，他没有多说，派了两个人守在门外。
......
此处是南海，南海的龙王是蛟龙，名唤蛟鰙，此次乱像，会是他做的吗？
可我从未听过什么鱼生七彩，龙王迎妻的传闻。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蛟鰙的模样，好像是一条年轻的黑龙，不过三百来岁。
......
第二天一早，我被人套上祭服，捆了手脚扔进祭船中。
八个壮汉将我和船一并抬起去往海边。
走过村子，村民纷纷走出家门跟在后面。
他们大多包裹严实，但从裸露的地方看来，大部分人都长出了各色鳞片。
在阳光下发出色彩各异的光。
甚至有些人的手脚，完全变成了鳍，只能在地上爬行前进。
这样的景象有些诡异，但周围氛围却透着轻松。
“这姑娘长得俊，又是纯阴命格，龙王爷一定看的上！我们得救了！”
“那可说不准，男人都喜欢年轻的。”
我：“......”
一千多岁，确实不算年轻。
我忍住了想反驳的话。
4.
到海边，早有人备好各种祭祀用品。
张四爷上完香，载着我的祭船被推进水中。
岸上一片安静，众人默默注视小船载着我飘远。
翻腾的巨大龙身隐隐浮现在海水之下，随着祭船缓缓移动。
来了！
我解开绳索，仔细注视船下的一举一动。
哗啦！
随着漫天飘落的水花，黑龙腾出水面，卷了我迅速潜入水下。
岸上爆发出欢呼声。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阳光透过海平面折射下来，海底蔚蓝一片。
黑龙身长数丈，冰冷的身躯盘绕着我，冲我露出森白的獠牙。
他不是龙王！
虽现龙形，但他周身并无龙气。
他张开巨口，朝我袭来，水流肆虐翻涌。
我祭出乾天镜对准他。
乾天镜发出刺眼金光，金光之下，巨物痛苦地翻滚起来。
周身水流随着他的动作急速翻涌，我被携滚着四处浮动，手中稳稳举着乾天镜。
一番剧烈挣扎，他扭动着身躯现出原形。
“呵，原来是只海蛇。”
海蛇妖尖叫起来：“你！你不是人！”
他奋力躲开乾天镜的光，一下子窜出丈远。
我扔出捆妖索，捆妖索闻到妖气，兴奋地追着海蛇窜出，眨眼间将他捆了回来。
海蛇瑟瑟发抖：“上水村之事，与我无关啊！我只是见龙王不在，见有人送祭品，想打打牙祭罢了。”
“龙王何在？”
海蛇瑟瑟发抖：“小人不知，渔村出现人鱼怪之时，龙王就不知所踪了。”
畏罪潜逃！
我脑海中冒出四个字。
5.
捉了海蛇妖回冥府，文判官兴冲冲赶来。
“怎样，查清了？”
我将索妖袋扔给他，他打开一看，一脸失望：“怎么是条小水蛇。”
海蛇不忿的声音从袋里传出：“你才是水蛇！你全家都是水蛇！”
“老子是海蛇妖王！”
文判官黑了脸：“你代表谁？说这些什么目的？”
海蛇愤道：“我代表你爹！”
文判官：“......”
......
地府又来了几个人鱼怪，据他们的供词，是南海龙王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此事不查清，这些人便无法入轮回。
捉拿南海龙王归案，已迫在眉睫。
6.
确认了龙王蛟鰙的位置，我迅速赶了过去。
北方一所大学城外。
一个卖衣服的摊贩被女学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激情昂扬男声从圈内传出。
“Ohmygod,同学你的身材如此完美，这件V领短裙简直为你量身打造！这也太适合了吧！”
“哇——”
“我也想要！”
“给我一件！给我一件！”
......
我奋力挤进蛟鰙的摊位，引发周围女生阵阵不满。
蛟鰙拿着一件裙子起身，见到我，又弯腰塞了回去。
“各位同学，今天收摊了哦~”
见他想跑，我瞬间伸手拉住他，没想到周围女孩们躁动起来。
“你谁啊，干嘛拉我们哥哥！”
“放手，给我放开他！”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蛟鰙快速说完，冲我邪魅一笑，将大包甩在背上跑了。
我：“......”
挣脱女孩们的包围圈，我拔腿追了上去。
蛟鰙带着我在各种小路绕来绕去，在我第三次见到同一个建筑物之时，消失在了街角处。
该死！
明明轻易就能甩掉我，却带着我绕了那么久！
我气喘吁吁拿出罗盘，确定蛟鰙的方位，再次追了上去。
.....
再次确认罗盘，我敲响了面前这扇门。
“谁呀。”
门内传来脚步声。
一个身穿睡衣的小男孩打开了门。
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姐姐，你找谁？”
我一掌劈了过去。
“当老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吗！”
他被我一掌甩到墙上，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讪笑道：“啊！原来是英姐姐啊。”
我原名叫武英，只是很久没人叫过了。
大家都习惯叫我判官大人。
我冷哼一声：“认出来了？”
“还有，不要叫我姐姐，按辈分，你该叫我姑姑。”
“啧，叫姑姑多显老啊，就您这模样，若不是隔着辈分，我还想叫您妹妹呢。”
我抬手，他麻利地窜进屋里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已是成年模样。
他坐在茶桌前布茶。
我懒得理他：“渔村出现了人身鱼皮的怪物，你知道吗？”
他夹了茶叶放进茶壶：“知道啊。”
“什么原因知道吗？”
“知道啊。”
我忍了忍，坐到他对面：“说来听听！”
他倒了茶给我，示意我尝尝。
我耐着性子喝一口：“什么原因？”
“这个嘛，”他酝酿半天，幽幽开口道：“这茶好喝吗？”
我一惊：“难道跟这茶有关？”
“没有，好喝的话再给你泡一壶。”
......
我终于忍不住，翻身跃过茶桌，双手紧掐他脖子。
他挣扎：“别那么暴躁啊，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我思索一下：“协助办案，功德谱上记一笔。”
“你觉得我对那玩意感兴趣吗？”
“呵呵呵呵。”
很久没遇见过这么嘴硬的人了。
我从喉头发出冷笑，取出刑讯用的闸刀，将他头塞了进去。
蛟鰙讪笑：“什么功德不功德的，姑姑不了解我，我这人做事最讲究一个不求回报，您且听我细细道来。”
7.
我松了手，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正了正神：“两个月前，南海来了一个鲛人。”
“鲛人？”
我心下了然，看来此事，和冥王有关。
......
三百年前，冥王辛夷曾入世历过一次劫。
辛夷降生之地，就在南海边陲。
辛夷命格属阴，从小到大身边的妖魔鬼怪不断，但大多只敢远远看上一眼，并无人敢真正造次。
辛夷十六岁那年，跟着父亲出海打渔，途中遇到一只鲛人。
鲛人唤芙蝶，只一眼便被少年皎皎之姿所吸引。
芙蝶悄悄跟在渔船之后，跟到了辛夷的家。
彼时，村子周围蛰伏了不少鬼物，全都虎视眈眈等待辛夷寿元耗尽，好食其肉身，增加修为。
芙蝶知道，辛夷身份非凡，可她并不在意他到底是何身份。
人生漫漫无尽，遇到喜欢的东西，当然要主动抓在手里。
这是鲛人的准则。
芙蝶从未动过情，尽管她的姐妹们，早就把恋爱看做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她总认为，人的生命太短，甜蜜转瞬即逝，而遗憾却伴随着此后每个冰冷孤独的夜晚。
这样的交易是不划算的。
直到她遇到了辛夷。
少年清隽秀朗，长身玉立在船头，一下就闯进了她心里。
她化为人，来到了辛夷所在的村子。
辛夷这样的人，又怎会没有觊觎者呢？
近的有村里的阿花，秀云......远的有镇上知府千金。
这些人有的被妖物附了身，有些直接是妖魔所化，更多的，是实打实的人类。
芙蝶在辛夷眼前晃了两年。
两年里，辛夷从未正眼看过她。
冥王之尊，即使入世做了凡人，也是带有使命的。
辛夷的命数，是早就定好的。
十八岁时，辛夷赴京去赶考，一举拔得头筹，考中了状元。
春风得意马蹄疾，辛夷身边的女人，愈发多的数不清了。
但在此时，辛夷却在众多女人之中，注意到了芙蝶的身影。
芙蝶另辟蹊径，女扮男装同样赴京赶考，考中了探花。
芙蝶终于站在了辛夷身边，作为兄弟，更作为知己。
时光渐渐流逝，二人感情愈来愈好。
辛夷给芙蝶带她喜欢的梨花醉，芙蓉酥，二人在月下谈风弄月，酒醉到深夜。
芙蝶喜欢小玩意儿，辛夷嘲笑她似个女儿家。
但在街上看到有趣的东西，总会揣在怀里带给她。
终有一天，月影下，芙蝶醉在了辛夷的怀里。
辛夷的眼眸，那么亮，盛满了笑意，比头顶的弯月还柔和。
芙蝶沉醉了。
芙蝶被辛夷抱起来，晃悠悠穿过石台，穿过檐廊，最后走进了生香的暖阁。
辛夷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走了。
那天之后，辛夷开始避着她。
除了朝堂之上，芙蝶很难见到他。
芙蝶不知道，辛夷对她动了情。
8.
辛夷此次入世，是带了使命的。
晋朝皇帝年幼，只是一个傀儡。
太后，宦臣，丞相，三股势力相互厮杀。
朝局动荡不安，风云诡谲，受苦的是百姓。
外敌眈视已久，恰逢连年的天灾，百姓中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辛夷的使命，就是解决这一乱象。
为官后，他拜于丞相一派，逐步出谋献计，斗倒了另外两股势力。
后又逐步解决了外敌和天灾，救晋朝百姓于水火。
辛夷的使命，完成了。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该离开了。
但是，他还有无法离开的理由。
朝堂上流言四起，钦天监的人算出，当今科考探花，乃是鲛人所化。
趁夜，辛夷潜入了被封禁的芙蝶所在府邸。
浴池中，那个搅乱自己心弦的人，不仅是鲛人，还是个女人。
辛夷忽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的性取向，是正常的。
......
朝堂之上，辛夷给芙蝶安上罪名，使尽浑身解数，为芙蝶争取了流放南海的结局。
南海，是芙蝶的老家。
辛夷亲自押送芙蝶前去南海。
只是不成想，途中早埋伏了数波人。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鲛人的眼泪能化作珍珠，皮能做成珍贵的服饰。
如此异兽，知情人怎会轻易罢手？
经历了几次设伏，辛夷带芙蝶杀出重围，艰难到了南海。
彼时，辛夷早身负重伤，命不久矣。
芙蝶悔了，若不是自己执意上岸，辛夷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取出了自己的妖元，要渡给辛夷。
但辛夷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冲她笑了笑。
一如喝醉的那晚，辛夷的笑里，盛满了温柔。
他说，要她好好活下去。
第二天，人们在岸边发现了辛夷的尸体，和满地的珍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