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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彩云》以一桩神秘的凶杀案为引子,主人公韩少闻从北平取道郑州、再西行至西安,苦苦追寻真相,有“人生苦旅”的况味,兼具“在路上”的视角。1928年的大动荡面前,人性深处的道德诉求、对于“罪与罚”的渴望也在“犯罪与侦破”的故事中发挥到了极致。无穷的远方,无限的人们,一声声问,从无尽的时间里传来,也许只有彩云知道。

作者:礼杨 类型: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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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简介

问彩云的主人公是暂无,是作者礼杨写的一本题材类型的小说,这本书行云流水,才高八斗,本文的内容概括是:风好大。呜一一呜一一呜的怪叫声让人害怕。毕竟这种忽高忽低左拱一块右凹一处的黄土地貌第一次见到,陌生、怪异、毫无章法本身就容易令人紧张。阴沉沉的天幕下,塬上那些落光叶子的枯树,以及一蓬一蓬的衰草都随风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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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好大。呜一一呜一一呜的怪叫声让人害怕。毕竟这种忽高忽低左拱一块右凹一处的黄土地貌第一次见到,陌生、怪异、毫无章法本身就容易令人紧张。阴沉沉的天幕下,塬上那些落光叶子的枯树,以及一蓬一蓬的衰草都随风巨烈摇摆着,让人感觉仿佛周边的梁、茆,远处的山也都在左右摇晃。

骑在马上,我紧握住缰绳,很怕被那一波强似一波的狂风给刮下来。师傅马佐安和掌柜的恩泰分别骑在另两匹马上,也都缩着脖子猫着腰,双腿紧夹马肚子在加紧赶路。按师傅的想法,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扶风。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神经病似的狂风刮的,打从出西安城起,我就恍惚觉着身后面像有人在跟踪,但一路上多少次猛回头,却又从未看到。我怀疑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然而这种感觉又始终挥之不去。真的有些魔症了。

我们一行三人是六天前离开京城的。离开前师傅做了一些准备。马佐良的尸体被暂时寄放在协和医院的太平间,师傅在医院里有熟人,随便交了点费用,说是十五天左右会来取走装殓安葬。但我并不清楚他是怎样跟厅里交待的。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向厅里报案,除我之外,厅里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弟弟遇害以及我们将要远赴陕西追查凶手之事。他此次带着我,是以调查其它刑案的名义出来的,并且,只说是前往保定、安国一带。也正为此,他和我才能够带枪出行,而目带足了弹药。只是我们都脱去警服,换成了便装,打扮成了跑买卖人的样子。

临出发的前一天,师傅在厅里跟周巨东副厅长大吵了一架,吵得那个凶啊,只差抜枪了。

起因还是去年冬天,东城区的部分市民,检举、控告警察厅一队队长汤志宏的那件事。当时那些市民联名向北平市参议会,北平市政府控告汤志宏藉公泄忿、包庇赌博、逼卖赊欠、索欠诬害等等罪状,控告书洋洋洒洒凡三千多字,内容翔实,每件事、每个人、时间地点,目击证人等清清楚楚,文尾附签名、盖章册,上有居民及商铺的签名、手印一千六百多份,真的是触目惊心。

呈文经政府市长张济新批示后,命警察厅调查核实后予以处置。然而控告信及市长批示几转几不转到了周巨东手上后,竟然被锁在了其保险柜中,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作恶者继续作恶,受害者申冤无期,直到因汤志宏而起的一桩命案偶然落在了马佐安手中,这才揭开了其中的重重黑幕。并且,马佐安还同时了解到,汤志宏之所以敢如此肆意妄为,为其撑腰的直接后台竟然正是周巨东。汤、周其实早就结成了个利益共同体,利用手中的权利,沆瀣一气,鱼肉市民,称霸一方。但这同时也让马佐安卷到了一个巨大的是非漩涡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右为难。严格说起来,马佐安并不是那种不顾一切,为了正义宁愿搭上性命也要讨回公道的英雄,如果汤志宏的那桩命案不是发生在他的辖区,并且正好被他赶上,凶手被他在大街上当场擒获,估计,即便他知道汤、周的那些劣迹,他恐怕未必会主动出头,与汤、周为敌,毕竟,他年纪还并不算大,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的人生想法,最起码,也不愿轻易自敲饭碗。但,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这事摊到你头上了,你躲无所躲,避无所避,只能勇敢面对。周巨东的要求,是让他将凶手放了,编个理由,就说是抓错了;而马佐安的顾虑,一是凶手在自己的辖区犯的案,二是大白天,当着那么多的市民,还有不少自己的手下的面,怎么可能编出什么狗屁理由?!这可不是给人背锅那么简单,搞不好是要脱警服下大狱的。

晦气的是,正当马佐安跟周、汤等人针尖对麦芒整天价窝心窝肺的时候,他的手下,也就是三队的一位警员,在一家典当行门前开枪自杀了,而且竟然在自杀之前,就将遗书寄给了北平的《益世报》,这份当时北平影响最大的报纸就在警员自杀的当天,不仅全文刊发了遗书,并且配发了半个版的评论,对那位警员自杀事件进行了所谓深度剖析。搞得整个北平警察厅都相当狼狈。狼狈的结果,无疑就把由狼狈所带来的所有怨愤,集中到了他马佐安身上。身为三队队长,平日是怎么教育的手下?

其实我们这些最低层的警察,薪酬普遍都极低。如果都像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能凑合着过,而一旦成家,上有老下有小,尤其是像那位自杀警员一样,一口气生个四五个孩子,又全靠他一个人的薪水过活,那日子就会过得相当艰难。灵活些的,经常动点歪脑筋,弄点外块贴补家用还稍好点儿,而那些队长管得严的,自己又不擅长耍点儿小手段,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敢越雷池半寸的,则跟半个叫花子没啥两样。那位自杀的警员就属于后一种情况。并且,在我们三队跟那位警员差不多情况者还不止一二个,只不过那位自杀的家庭负担更重些而已。所以当时想调离三队的大有人在。其实就是形成了个恶性循环,师傅给下面压力,决不允许任何违纪行为,下面的就怨声四起,钻墙打洞想方设法调离,于是就反过来给他形成更大压力。说白了,师傅的那段时期就是在这种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上下不讨好的状态中苦熬度日的。他那所谓十八岁的年龄,却看上去像八十的外貌,其实就跟他的心态有极大关系。没曾想,熬着熬着,竟然把自己惟一的亲弟弟熬没了。而且,死得又是那样蹊跷,那样惨。如果是我遇到这么多情况,恐怕早崩溃了。你想这时候周巨东楞要找他去谈话,想继续给他施加压力尽快放人,这不是往油锅里浇凉水,找爆嘛!双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

据说那天周巨东被气得大吼大叫:“老子枪毙了你!……”随后哮喘病就犯了,嗝儿的一下瘫倒在沙发上喘得直翻白眼。

师傅离开周的办公室的时候也是摔了门,那摔门声声震全楼,惹得整一层楼的办公室门全开了,纷纷伸出脑袋来想一探究竟。

我是真想不出这趟从陕西回来后师傅怎么收场!据说哮喘是周巨东的老毛病了,说是他在奉军杨宇霆手下当营长的时候就常犯,来北平后医疗条件改善,好了许多。偶尔犯上一次,专门的医生赶过来,注射上一针就缓过劲儿来了。

但,周巨东那老小子能放过他吗?按那老小子的卑鄙人品,我估计很难。退一万步说,即便因为各方面原因,暂时放过,那今后师傅在厅里面的日子还能过吗?还不被他们整死?

那两天我夜里做梦,梦里频繁闪现的画面竟然是,师傅正骑了匹眼神不好的瘸马,夜半三更,正行进在一座悬崖峭壁边上,而且,刮着大风,下着小雨,天上没有月亮。

……

这一路上,师傅几乎都在闷着头猛抽烟,一声不吭。从京城到郑州,差不多十几个小时,除了几次让我从包袱里取烟丝,就是侧着脑袋眼望着窗外,一直到夜幕降临,窗外啥也看不见了,他还是在看,也不知道看啥。

火车咣当咣当,车厢里烟雾弥漫,咸菜味、韭菜盒子味、臭脚丫子味、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睁不开眼。好在不冷,暖暖烘烘摇摇晃晃中,恩泰呼噜打得山响,我也是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但只能硬撑着不敢睡,怕师傅有事招呼。

按照计划,我们要乘京汉铁路火车先到郑州,然后换乘陇海线火车,到河南灵宝。当年的陇海铁路西线只通到那里。然后从灵宝再换乘汽车,到陕西潼关,再换汽车才能到达西安。恩泰说首先必须在西安找到那位姓董的老板,马佐良在陕西联系最多的就是这位董老板。好在董老板到北平来过,恩泰跟他也算是挺熟。尽管恩泰跟我们一样,从未到过西安,但他倒是记得董老板的店铺地址。

七弯八绕,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店铺。董老板是位看上去有些憨厚的中年汉子,皮肤白净,细长细长的眯缝眼,一副面团团福相。跟我们说话的时候总是笼着手,有时还脸红。奇怪的是,当恩泰将马佐良死时的情状告知董的时候,他似乎并不特别吃惊,好像马佐良的死没啥不正常似的。

“哦!死了?”董老板仍是面带微笑。

“死得好惨,死的时候全身黑得像碳,很可怕。”恩泰眼瞪得老大。

“哦!死了,人都会死呢!早晚的事呢!”还是微笑。

“您知道谁要杀他?佐良他是不是得罪谁了?”师傅问。

“得罪谁了我不清楚。你们去找扶凤的韩老板问问,他跟佐良走得深。还有凤翔杨家。”仍是微笑。

“佐良跟韩老板不跟您一样,也是生意上的朋友吗?你卖我买,都是正经买卖人,有啥深不深的呢?您说的这深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师傅擦了根火柴,又点着了烟袋,滋溜吸了一口,烟袋锅上的火点子猛地一亮,映红了师傅干裂的厚嘴唇。他左边嘴角上昨天冒出来的红色血泡好像更大了,再长怕是要赶上疖子大了。

听到这话,董老板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换上的是一脸懵懂。恩泰也转过脸来瞅着师傅,好像突然不认识他了。

“正……正经生意?啥叫正经,啥叫不正经?”董老板问。

“不犯法,不坑人,赚的是良心钱,这就是正经生意嘛!”师傅让他俩瞅得像是也糊涂了。

“佐良……佐良是您亲弟弟?”董傻傻地突然冒出来一句。

“是啊!一母亲生,这还能假?!”

“生意上的事,佐良从不跟您讲?”董的嘴巴张得好大。

“各忙各的,有啥好讲?!”师傅像是开始有点明白董老板的意思了。“咋?你们这生意有问题?古董字画买卖自古可不都是风雅生意嘛?”

好半天没人说话。

我打破了冷场:“是啥情况两位就请直说,这都啥时候了,还藏着掖着?”

董老板仍是没说话。恩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呃……是这样,古董字画生意,尤其是古董,这些经手的玩意儿都是古时候的,有代代相传的,也有从坟墓里头出土的。由于年代久远,这里面鱼龙混杂,有真品有膺品,还有高仿,这自古以来都是正常的事儿。所谓鉴宝行当,就是这么来的。凭的就是个眼力、经验还有学问,或许还有运气。有检漏检了个大便宜的,就有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假贷,吃了大亏,甚至因此还有上吊服毒、家破人亡的。至于是不是正经生意,不坑人不犯法,干咱这行的,还真不好说得那么绝对!”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古董字画这行也不例外。但是,由于自己本事不到家而打了眼买了假货,并因了这个而去杀人的,在这行里倒是没有听说过。认赌服输,这就是规钜。”董老板接着恩泰的话补充道。

“我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佐良不会因为他这买卖上的事而得罪人被杀。那么,他来陕西,除了做生意,还能干些什么呢?”师傅又问。

“这您恐怕要去扶凤,还有凤翔才能搞清楚了。”董老板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补充道:“不过,扶凤韩老板韩启泰,听说是道上的人,至少也是跟道上有往来的。是不是好打交道,我就不太清楚了。佐良每次来我这儿,最多待上个三二天,可在扶凤韩老板那儿,可是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呢!甚至有一次住过一二个月的!你们明白啥叫深了吧!”董又恢复了微笑。

第二天一大早,董老板请我们前往西大街桥梓口,在西安城最著名的老字号天锡楼吃羊肉泡馍。师傅的意思是希望董能够跟我们聊聊他所了解的陕西这两年的情况,还有就是这边跟马佐良有关的一切。

师傅心中一直都很好奇,马佐良这两年总是喜欢往陕西跑,一年都要跑那么多趟,除了收点儿古董字画啥的,还有什么能对马佐良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并且最终还极有可能是因着这陕西而丟了性命。若要破解这些谜团,就必须对陕西及跟马佐良有关的一切都有个基本的了解。

“说吧,随便说!拣您知道的,啥都行。”师傅叼着烟袋,斜靠在太师椅上,摆出一副很随便的样子。我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每次破案子,他都喜欢让关系人打开话匣子敞开说,想到啥说啥,看似漫无边际东拉西扯,实际是万变不离其宗。他的过人之处是非常善于从那些杂乱无章的絮叨中发现蛛丝马迹,拎出关键信息,搓揉整合,切入案子的实质。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一点。

“呵呵……好啊好啊!这雅间清静,没人打扰。随便吃随便吃。咱们边吃边聊。”董老板十分客气。

说是吃羊肉泡馍,其实点了一大桌子这家店里的特色。什么回民包子、猴戴帽、三皮丝,以及萝卜糊拓、蒸糟肉、后悔、箱子豆腐等等。另外有一大壶刚温过了的黄桂稠酒,往每个人面前的酒盏里一倒,立刻醇香扑鼻。董介绍说,该酒古称醪醴玉浆,是用糯米加酒曲酿制成酒再加入芳香四溢的黄桂而成。始于先秦,盛于盛唐,明清时已成为享誉民间的至尊佳酿。所谓不是酒却胜似酒,饮罢令人难忘。没想到西安的早餐竟有如此讲究。这种待客之道不知道是不是国内独有。其实我心里对这天锡搂今天这桌美食的丰盛是颇感惊奇的,因为去年我在北大读书时,从报纸上是看到过去年(1926年)的西安围城之战的,据说战后西安城内惨不忍睹,元气大伤,百业凋零。从眼前景象看来,西安已经开始在恢复了。

董应该听明白了师傅的意思,于是一边极有耐心地一小撮一小撮地往大海碗里搿着饦饦馍,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始讲了起来。他今天穿了件织有百福图案的丝绸夹袄,显得人很是精神,一双手肉乎乎白嫩嫩的,但掰馍的动作却是相当的灵巧。

幸好坐的是雅间,其间除了小二拎着个大茶壶进来续了两次水换了一次碗外,再没人打扰。从早晨到中午,整整一上午,我们就坐在雅间里。师傅倒是没怎么吃,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包子,然后就是歪在椅子上抽烟,时不时地端起酒盏子抿上一口,好像也没什么感觉。恩泰手中那双筷子就没停过。

其实说起来,马佐良在陕西常有往来的差不多也就三家,一是他西安的董家,还有扶凤的韩家,再有就是凤翔的杨家了。其中跟扶凤的韩家交往最深,跟凤翔的杨家交往最让人捉摸不透,听说是通过杨家才攀上了西府的军阀党家,也就是党玉琨家。

这样说,诸位可能还是不太明白。不如我先讲讲为啥佐良要削尖了脑袋攀上党家,为啥我当初要提醒佐良他这次的攀附之举又智又不智,利弊参半,讲讲党玉琨那怂是咋回事。

诸位都晓得,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咱西安的起义是在10月22日。光复之后,历任陕督像走马灯似的,分别有张凤翙、陆建章、陈树藩,然后是冯玉祥、刘镇华、然后是于佑任、宋哲元,时下就是宋哲元在主政陕西。

所谓时世造英雄,这些年来这些个陕督,恐怕跟国内其它各省的情形都一样,都是借着孙大炮辛亥革命推翻满清之机,为达自己目的,实现个人野心,啥下作手段都敢使,啥卑鄙龌龊的事都敢做;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有枪就是草头王,啥乌龟王八旦拉个队伍都能讨到个一官半职,称霸一方。兵匪不分,政匪不分,真个是“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荒唐”,把咱陕西弄得个民不聊生,乌烟瘴气。

民国十六年(1917年),孙大炮发起了个护法运动,要以武力捍卫《临时约法》,目的嘛肯定是搅翻北洋政府的假共和。结果机会又来了。有个陕西蒲城的学生娃叫郭坚的,参加过西安起义,后来成为了陈树藩的属下,驻守白水。这怂聪明,得知护法运动消息后,立马搞了个白水起义,响应孙大炮的号召,树了个西北护国军义旗,通电讨袁,并且自封为陕西靖国军司令。当时郭手下并没有多少兵力,为了凑数,不惜广为搜罗各方面的地痞流氓无赖、刀客,还有洪门、哥老会的弟子,当然也包括了各路土匪。这些乌龟王八旦里面,有两路人马最为有名,一个是麻老九,另一个就是党拐子党玉琨。

麻老九本名叫麻振武,陕西商州人。这怂小的时候家里头穷得叮当响,为了活命,跟他爹一路要饭到了渭南,发现这里最差也能有口东西吃,于是就干脆落户在了孝义镇赵家崖。

这怂还是个光腚屁娃的时候就显得不太一样,说好听点儿叫上进心,说难听点儿就是有心计。估计是鸡巴刚长毛那会儿,这怂就撺掇了七八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混球,从邻村偷了只鸡,其中一个叫啥王应亭的,从自己家里摸了瓶烧酒,搞了次对天盟誓,结拜成了所谓异姓兄弟。麻振武排行老九,后来都叫他麻老九。诸位想,这些混球结拜了之后还能干什么好事,只能是祸害乡里罢了。不过呢,这麻老九倒是始终把这些个兄弟关系糊弄得挺不错。

差不多宣统年间,这怂也有二十来岁了,见天下动荡,南方革命党嚷嚷着要推翻满清帝制改朝换代,心里头便蠢蠢欲动,琢磨着怎么样能成为个乱世英雄。

其实他的办法就是骗。当时农村里普遍吃不饱,他利用手头骗得的一点霉变糙粮很快就拉起了一支土匪队伍。于是,同州地界就多了一害。为了壮大自己的队伍,以及过上所谓像神仙一样的日子,真的是坏事干尽,断子绝孙的事情做绝。

这怂跟当年汉高祖刘邦手下大将樊哙一样喜欢吃狗肉,说是他进村子抢东西狗都不敢吠,能跑多远跑多远。狗肉吃多了壮阳,说这怂裤裆里那玩意儿特骚气,见母的就想上。六个老婆都不够他使的,每天晚上还要让手下去外头寻,谁赶上谁倒霉,吓得同州城里不管老少女人家晚上都不敢出门。另外还喜欢吃鸡鸭的屁股,俗称鸡骚鸭骚的那东西。说是全同州各家饭店卤菜店,但凡杀鸡杀鸭的都必须把骚子留好并送到他府上,否则格杀勿论。据说这怂整天价眼珠子都是红的,像是要喷火冒血那种,手下人都不敢对着他眼睛看。

正因为这怂名声太坏,去年夏天(1927年),咱现在的西北军总司令冯玉祥才下定决心彻底解决这祸。任命第十三军军长张维玺为围攻同州的剿匪司令,刘汝明为副司令,限令一个月攻克,提麻匪首级来见。可见决心不小。

同州靠近山西,是咱陕西东路重镇,大清朝及以上均为府治,城池坚固,易守难攻。

麻老九盘踞同州后,为了加强防御,在原来的砖制城墙之外又筑了一道夯土城,土城之外有深壕,宽深都有三四丈。壕外沿壕差不多隔个一两百米就筑有一座砖制的地堡,地堡下还挖了地道直通城里。张维玺部来之前,已经有韩复榘的第八军围攻了一个多月也未能攻下,然后再换刘汝明的第二军围攻,同样是无可奈何。这回来的张维玺的十三军是从甘肃天水紧急调来的,两个军合在一起有四五万人,各种攻城的重型武器皆配备齐全。但就是这样也还是攻了有一个多月仍未攻破。其实麻老九的这支土匪部队才五六千人,可见这同州城的坚固程度。

最后,还是采用挖掘地道的老办法,才把城池攻破的。据说当时从城四周不同方向挖了有十几条地道,但大部分都是功亏一篑,临挖到城墙根部了才被发觉破坏,只有最深的一条成功了。好嘛,通过这条地道,在城墙下埋了有三四千公斤的烈性炸药,起爆后北城墙被炸开了一道近百米宽的大豁口,这才杀入城内,将麻匪杀了个片甲不留。麻老九当时是化了妆乘乱溜出城去了的,但没跑多远就被人认出,当场击毙了。说是近距离用机枪扫的,都被打成了筛子。

好,说完了东府的麻老九,下面就该说说西府的党拐子党玉琨了。这一东一西,东麻西党,情形都差不多,为啥我反复提醒马佐良对攀附党玉琨党家一事要慎重,从眼前看确实有大钱可赚,可从长远考虑,恐怕未必是啥好事,弄不好还会赔了性命进去。想必诸位已经大概明白我是啥意思了吧?嗯啊,对对,对的嘛!马兄您说得太对了。别看党拐子现在风光,可他被弄死也只是个时间问题。我怎么劝,佐良就是不信,还是执意要跟党家腻歪。当然我这样讲未必就是说佐良一定是党家人杀的,因为现在杀了佐良,对党家也没啥好处。不过党拐子这怂相比麻老九,也有很多不同,许多方面甚至远远胜过麻老九。譬如,党玉琨他读过书,而且还爱读《三国演义》,据说他楞是翻烂了两部《三国演义》,还喜欢跟身边人议论藏否三国人物,据说还颇有些精到之言。尤其重要的是,这怂懂得鉴赏古董字画,对鉴宝也颇在行。原因是他小时候在西安、北京的古董字画店做过学徒,尤其在北京,也就是现在的北平琉璃厂街古董字画店里待过许多年,说是已经出师了。你们北平那个古董字画店叫啥来着?对,霜月斋,现在还在经营着呢。我这么一说,诸位就该明白,为啥马佐良能跟党玉琨攀上关系了吧?对嘛!有共同语言和爱好嘛!

“这霜月斋不是郁潜斋郁老爷子的产业吗?竟然还出过党玉琨这等人物?咋没听人说过?”师傅侧过脸,问恩泰道。

“霜月斋卧虎藏龙,据说猫猫狗狗走出去过不少人物呢。但具体都有哪些,老爷子自己不说,没人知道。老爷子善识人断相,他捏捏那些熊孩子的肩胛骨,就能知道这孩子今后会不会有出息,正的还是邪的。所以从他那些铺子里常有人物走出来,也并不奇怪。他那中药铺子里不是还出来过徐椿龄、王芝圃?只是老爷子历来讲求低调,出了人物能为他所用就好,至于对外,自然不会声张。”恩泰一嘚啵就一套一套的。董老板听了云山雾罩的,可师傅和我肯定心里明白。

“这么巧?师傅您也是酷爱三国,佐良兄精通古董字画,党玉琨这老小子竟然既爱三国又精古董字画,一人包圆了!”这话我憋了半天没憋住,还是脱口而出。没想到师傅听罢竟狠狠瞪了我一眼,显然是怪我多嘴了。

董老板白了我一眼,端起茶杯,咕嘟喝了一大口,喉节一动,将水咽下,然后龇了龇牙,继续介绍党拐子。

其实党拐子起初也是革命党,他那跛脚就是早年在西安跟清军刘世龙部打仗的时候受伤致残的。之所以称他为党拐子,并不是说他腿残得有多厉害,而是说这怂一肚子弯弯肠子,心思特别拐,让人琢磨不透。他那腿,跛得并不太重。要不他也做不了刀客。

他是陕西富平人,打小家贫。清末天下乱象频现,这怂看到有机可乘,便离了京城,回到家乡做起了流匪。跟麻老九一样,这怂也是从跟着郭坚起步的。只不过他却是从排长、连长、营长、团长一步一步爬上来的。所以他后来任陕西靖国军第一路军第三支队司令,他这司令可是相当于师级建制,甚至人数更多,也更正规。

他带着队伍去到凤翔驻扎,并且潜心经营,应该是郭坚被冯玉祥枪毙之后的事了。1921年,冯玉祥督陕,首先意欲整肃陕境内各路不同派别的军事力量,但郭坚那怂臭脾气倔强,死活不肯听命,于是被冯玉祥设了个“鸿门宴”,在西安西关的军官学校的食堂里被当场毙掉了。

领头的一死,手下的各路人马立刻做鸟兽散。不过不是散了队伍,而是各路豪强拉着各自的队伍各踞一地。麻老九的情况诸位都知道了,党拐子这怂也是带着他的人马扎到了西府凤翔。这怂算是够会选地方的。

那凤翔古称雍,乃是周、秦的发祥地。秦时嬴政帝创立霸业的立基之地,也是华夏九州之一。据传秦穆公有个闺女叫弄玉,善长于吹笛子,由于笛音美妙无比,居然把西岳华山那位吹箫大侠萧史给勾了过来。俩位笛箫传情,很快结为了夫妻。后来双双羽化成仙,骑着凤凰翱翔而去。唐代的时候定名为凤翔,一直沿用至今。苏东坡那篇著名的《喜雨亭记》,写的就是凤翔。该地自古富足,有“金宝鸡,银凤翔”之说。并且凤翔那地方,城里面的地势出奇的高,比城外高出至少有半丈以上。那城墙经过历朝历代的整修,也是非常坚固。四周的护城河宽度竟然有四丈余,深度也有三丈。城的东北侧,有个地方叫凤凰嘴,泉水常流不断,并形成了一座著名的东湖。在关中来说,凤翔算得上是个膏腴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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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去过凤翔,但听佐良多次说过。党拐子治凤翔自有他的一套,概括起来就四个字:铁腕重典。譬如他制定了个所谓的“八杀”,即:抢劫者杀,偷盗者杀,告状者杀,抽烟土者杀,聚赌者杀,奸情者杀,无辜杀人者杀,不孝者杀。但其实他自己从不遵守,那都是对百姓的。他还首创了个证件制度,他治下的百姓人人都必须有五证,即居民证,出门证,通行证,乞丐证,还有营业证。不过据佐良跟我说,党玉琨治下的凤翔,倒也是有条有理,百姓安居乐业。我是将信将疑。

兔死狐悲。东府的麻老九被灭掉以后,如何进一步巩固地盘,更多的补充粮食和弹药,便成为了摆在党玉琨面前的最大问题。再从百姓头上榨?显然不现实,不说这些年已经榨得差不多了,就是你过度压榨,让辖区百姓活不下去,对自己地盘的防御也并不有利,那么怎么才能迅速弄到大笔的银子,足够他购买贮存大批量的粮草和武器呢?思来想去,并广泛征询周边那些各路大神的意见,最终把一双贼眼盯向了地下。

凤翔乃周泰的发祥地,先泰时先后有十九位王公立都于该地,历时294年,诸位想,那埋藏在地下的宝物还少得了?“青铜器之乡”的美名也不是浪得的。

实际上从去年春天开始,党拐子的盗宝行动就已经开始了。据我所知,马佐良跟党家的交往,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是通过扶凤杨家牵的线。党玉琨的小老婆叫党彩霞,而扶凤杨家的二儿媳,叫党彩云。诸位想必都明白了吧?

恩泰站起身,走到门口,一拉门,叫了一声:“小二,添水。”还没回到座位上,小二就拎着大水壶跑了进来。

“对不住啊!对不住各位!今天小店里客人多,怠慢了诸位。对不住对不住!”边说边将我们面前杯子里的凉水倒掉,顺手从肩膀上抽下毛巾,擦了擦桌上的水渍,这才重新续上热水。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干净利索,甚至还能看出点优雅。百年老店就是不一样,这小二先前明显是看出我们在谈事,为避免过多打扰,是故意回避的,这会儿却说是客人太多,把责任全揽过去了,也让你听着舒坦。其实桌上搁了把瓷茶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只是那黄桂稠酒壶里不知道还有剩酒没?既然是都没人再提起,我自然只能闭嘴。其实我还是很想再来一杯的。

师傅拿起筷子,夹起笼屉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包子,塞到嘴里慢慢嚼着。我估摸那油腻腻的包子应该已经凉了,可师傅却似乎毫无感觉。直到小二退出门去后,才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做了个用力吞咽的动作,像是硬把包子送到了肚里,这才翻了翻白眼,问董老板道:“党家挖宝顺利吗?宝物不少吧?”

听了这话,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也端起茶杯,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将一大怀热茶灌进了肚子里,一抹嘴,打了个响亮的嗝儿,才回答道:“唉!顺得不能再顺了!大量的珍贵青铜器被挖了出来,像鼎、簋、禁、壶、卣、尊等等等等,多了去了。还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巨型国宝周公东征大鼎,据行内传,单这个大鼎就能换回够一个军的装备。还有大量的玉器,数都数不过来。党拐子靠着这些,着实换回来大量的枪支弹药,还有粮食,一时间又招兵买马,忙得不亦乐乎。”

“如此说来,那党拐子的地盘岂不是更稳固了?”师傅边说边又点燃了烟袋。我似乎听出师傅这话没说出来的意思是:“佐良攀附党家是不是由此可以说明是利大于弊了?或者说是完全正确的了?”

董老板应该是也听出来了师傅的意思,嘴角向上扬了扬,淡淡地一笑,没急着答话,而是先站起身来,端起茶壶,往师傅还有自己的茶杯里续满了水,又瞅了瞅恩泰和我的茶杯,见还未喝,这才又坐了下来,应道:“诸位知道,挖坟掘墓这活儿,尤其是盗掘年代太过久远的王公贵族大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必须要组织一支专业的团队,从定位,到下探条、下铲、看坑灰、定墓室、详方位,左肩右脚、东仓西库,古方近圆,以及勘器、估价等等,都须富有经验及学有所长的高手担纲。诸位现在大概可以断定,佐良应该是参予其中的了,但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如按假设佐良未死来判断,还很难说。依在下看,党拐子的今后的结局不过两条:一是改变态度接受改编,此为一条生路,但之前的那番努力便算是白废了,这恐怕不符合党拐子的性格;二是顽抗到底,但麻老九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你巴掌再大,大不过天去,大势在此,你终究拗不过‘势’,据可靠消息,现在的陕西省主席、国民革命军第四方面军总指挥宋哲元,很快就要向党玉琨发出最后通牒了。真要到那时候,所有攀附、追随党家的各路大神,其结局恐怕都不难想见。不过呢,诸位,佐良可还没等到党拐子做出最终选择的那一天哦!当然,佐良究竟是谁杀的,目前还不好说,不过,我想再告诉诸位一件事,想必对诸位查案应该有些用处。”

听到这话,师傅原先一直眯缝着的眼睛立马睁开了,端烟袋的手停在了半空,凝固了似的。恩泰刚将茶杯端起要喝,这会儿也停在了嘴边,身体前倾,直楞楞的盯着董老板一动不动了。

党家大规模盗宝之后,也没多久,许多怪事就连二连三的冒了出来。,原本出土的一些青铜器一样只有一件,但没过多久市场上一模一样的竟然冒出来七八件,仿造水平相当高,经一些鉴宝高手鉴定居然还难分真假。一时间搞得市场大乱。有几位收到过党玉琨青铜器重礼贿赂的高官据说十分不高兴,认为是党玉琨一手盗宝一手制假,然后拿了真假难辨的玩意四处糊弄人。搞得党玉琨极为狼狈。原本送出去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不仅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而且还适得其反,变成了成心欺骗人的赝品罪证;同时还有大量尚存手头的宝物若再想卖出个好价钱也变得极不容易,即便出手,也只能卖得极为低贱。据说党玉琨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那些成心跟他过不去的造假者,并扬言逮住后要一个个砍下脑袋挂在城门楼上示众。为此还真的出高价请出江湖上的一些高手帮他破案。

其实说起来,行内人都知道,出土的青铜器若想完成高仿,必须要他党家内部有人,也即能够接触到青铜器真品实物的内部人配合,才能完成在真品实物青铜器上取模的工作。南宋赵希鹄《洞天清录集》中写得清楚:“古者铸器,必先用蜡为模……”,可知模乃规矩之样本。蜡塑形后为模,有模,才能依其精细轮廓,采用金属或陶等在外面塑成范。外凸者为模,内凹者为范,模范相合,方可完成青铜器宝物的铸造及高仿。尤其是高仿,必须先针对被仿之原器物取模是首要步骤,这是行内人尽知的常识。而现场取模,绝非一时半会儿片刻功夫所可完成。那么,如果没有内部人的配合,外人怎么可能接触到青铜器原物呢?而且,根据实物精准取模,本身就是一门手艺,也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

换句话说,必须有行家立在出土的青铜器原件跟前,花相当的时间,先取模,再设法将模带出,然后才能在另外合适的场所,塑范铸器。那么,那些看管出土青铜器原件的人无疑是第一嫌疑人,至少也必须是有条件密切接触青铜器真品实物的人,才能成为嫌疑人。

由此可见,如果党玉琨真想破案,只要从内部人查起即可,然后顺藤摸瓜找出最后的高仿者。然而奇怪的是,据说直到现在,案子仍未破掉。谁是内鬼,谁是背后制作高仿的人仍然是个谜。

“佐良能有这本事?”师傅听明白了董老板的意思,身子向椅背上一靠,又嘬起了烟袋。一股股淡蓝色的烟雾喷出来,很快周边的空气中又充满了呛人的烟味,眼睛也感觉着辣辣的。

“嗯?……”董老板瞅了一眼师傅。

“啊,我的意思是说,做高仿那应该是极高的一种技艺,据说都是有传承的,而且都还要经过多年的摸索和实际操作。我咋不知道佐良啥时候掌握了这种技艺呢?”师傅补了一句。

“不!不!诸位误会了!我不是说佐良有可能就是具体高仿制作者,而是猜策,他会不会是那位立在青铜器真品实物跟前偷着制模,并且将模带出来的人?”董老板皱了皱眉头,然后瞄了一眼恩泰。

“唔……,我能不能这样理解?假如佐良确实是现场制模者,那么,这种制模行为最终还是被党拐子发现了,佐良是被党拐子所杀?”恩泰话音未落就被师傅怼了过去:“不是说党拐子盗宝有一个专业团队吗?这团队我估摸着至少有七八个人吧?咋就能说,这偷模的事儿就一定是佐良干的呢?难道被现场拿住了?”

“这恐怕只能去问党拐子了。可毕竟死的人是佐良,不知道那团队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被杀咧?”恩泰半开玩笑似的应道。

我隐约感觉着师傅心里像是在替佐良叫屈,他似乎是完全不愿意相信马佐良能去做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董老板笑了,是那种微微一笑,嘴角上挑,含意像是很深。

师傅应该是瞅见了董的微笑,抽着烟袋的嘴巴停顿了一下,但没说话,倒是恩泰没憋住,脱口问道:“董兄笑啥?难道真的有啥把柄被党家人捏住了?”

董老板的嘴角扬得更高了,终于咧开了嘴,露出了满嘴的白牙,像排列整齐的珍珠一样闪着光,是我打从进了陕西地界,绝难见到的满嘴好牙。不知道他是如何保养的,或者根本就是天生的。

“这事儿呢……呃呃……诸位恐怕要去问问韩家的儿媳妇党彩云咧……”

“啊?哦……”恩泰反应很快,立刻听出来了这话的意思。

师傅肯定也听明白了,盯着董老板的笑脸楞在那里,好白天都没吭声。

风是越刮越大。我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风抽耳刮子的感觉。

风抽耳刮子不是说风真能抽人耳光,而是风卷起的细砂石,反复不停地击打在脸上,那感觉真比被人抽几下耳光还难受。

真后悔没听董老板的劝。早晨临出发前,董发现我们都只是穿着棉袍戴着棉帽,而没有准备裹脸的家什,就力劝我们等他一等,他去给我们备好了再上路,师傅是坚辞不就,说是他不相信陕西黄土高原的风能将我们连人带马刮上天去。董老板无奈,只得摇摇头拱手而别。

马是董老板租来的,把缰绳递到我手上时悄悄对我说:“好生侍候着,期待诸位连人带马安全归来!”我听了觉得心里直发虚,他这话怎么听都隐含着一丝不祥。难道,此去凤翔真的会那么凶险吗?

昨晚上陪师傅去了趟宋哲元司令部,但不巧,郁家的二公子郁元清跟随着宋哲元去了汉中,门口值班的说至少十来天才能回来。于是师傅将郁老爷子的信还有两罐六必居酱菜交给了值班的军官,然后又现场补写了封信,主要是写明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以及大致的行程安排,反复嘱咐值班的军官,务必第一时间将以上东西和信件转交给郁副官。啰里啰嗦的倒是不像师傅平日的作风。我私忖师傅恐怕也对此去凤翔的风险心里有些不落底。

天快擦黑的时候,我们进了扶凤县城。用力拍拍脸,已经被风抽得没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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