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商业区像一块嵌在新京市光鲜表皮下的陈旧补丁。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神经织网普及前的样貌:砖石墙面、手写招牌、霓虹灯管拼出的广告词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黯淡。空气里混合着食物油脂、旧书籍和潮湿水泥的气味,与市中心那种经过精密调控的“清新空气配方”截然不同。
林启站在街角,看着斜对面那家“徐记糕团”的招牌。
招牌是木质的,边缘被风雨侵蚀得发白,“记”字右上角缺了一角——和记忆碎片里的一模一样。橱窗玻璃后面,能看见蒸笼叠成的小山,白色蒸汽从缝隙里袅袅升起,在玻璃上凝成水珠。
他站了五分钟,没有动。
验证的时刻就在眼前,但他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抗拒。如果走进去,发现豆沙包的味道、纸袋的质感、甚至黄昏光线的角度都完全吻合呢?那就意味着信号里的记忆是真实的,意味着苏漓的“彼岸回响”理论可能成立,意味着时间、意识、现实的基石都可能需要重写。
更意味着,三年来他所以为的“事故”,可能是一场他尚未理解的、更加庞大和诡异的事件。
一个老人推开糕团店的门,拎着纸袋走出来。纸袋是棕色的,牛皮纸质地,边缘被蒸汽洇出深色的圆斑。老人走远,林启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纸袋,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他深吸一口气,穿过街道。
门铃叮当作响,声音是机械的,不是电子合成音。店里很窄,只有一条柜台和靠墙的三张小桌。柜台后面,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在用夹子往纸袋里装糕团。
“要什么?”女人头也没抬。
“豆沙包。两个。”
“现蒸的要等五分钟。”
“好。”
林启付了信用点,然后退到墙边,靠着贴满价目表的墙壁。他观察着一切:柜台木质表面被岁月磨出的包浆、蒸笼竹片被水汽浸透后发黑的颜色、墙上一只老式机械钟的滴答声、还有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豆沙和米面发酵混合的气味。
都和记忆碎片吻合。
完美地吻合。
女人把装好的纸袋递过来时,林启接过,手指感受着纸袋的粗糙纹理和温热的湿气。他走到靠窗的小桌旁坐下,打开纸袋。
豆沙包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咬了一口。豆沙很细,甜度适中,面皮松软但带有嚼劲。味道……和他记忆里三年前苏漓带回来的那个,几乎一样。
不,不是几乎。
是一模一样。
林启放下包子,闭上眼睛。那个脉冲信号里的感官碎片在脑海里回放:气味、触感、光线、声音。每一个细节都在现实中找到了对应。
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一个四年前录制的磁带,一段编码在其中的脑波信号,怎么会包含一年后才发生的、关于这家店的精确感官记忆?除非……
除非信号不是从“过去”发向“现在”。
而是从某个……所有时间点同时存在的“地方”,发向这个特定的“现在”。
“彼岸回响”。
苏漓的理论在他脑中轰然作响:如果集体潜意识存在于高维拓扑空间,如果那个空间里的时间是非线性的,那么从那里发出的信号,就可能包含“过去”“现在”“未来”所有时间点的信息碎片。就像一个站在山顶的人,能同时看见山脚下、山腰和山后的景象。
那么,这段信号是什么?
一封信?一个警告?还是一个……路标?
林启睁开眼,从工具包里拿出离线平板,快速输入:
【城南徐记糕团验证完成。所有感官细节吻合。结论:信号记忆真实,时间指向矛盾。支持“彼岸”假说。信号性质待定(路标/警告/其他)。】
写完,他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四十八分。
离系统强制评估还有四十二分钟。
他必须赶在那之前,完成另一件事:解析出藏在白色噪音底层的那个神经坐标。
而要解析那种级别的编码,他需要算力。远超个人设备能提供的算力。
林启收拾好东西,拎着剩下的一个豆沙包走出店铺。门铃再次叮当作响,他回头看了一眼柜台后的女人——她正用抹布擦拭柜台,动作缓慢,神情平静。一个活在“黄金安定年代”边缘的人,或许从未经历过中央广场那种“静默”,或许即使经历了,也已被系统擦除了记忆。
他突然想起一句旧时代的谚语:无知是福。
但有些真相,即使带来痛苦,也必须被知道。
他拦下一辆无人驾驶出租车,报出一个地址:“第七区,工业遗存园。”
出租车平稳启动,汇入车流。林启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城市正在午前达到它最高效的运转状态:配送机器人穿梭于小巷,无人机编队在空中划出精确的航线,街边全息广告牌根据行人的神经偏好实时调整内容。
一切都那么完美。
完美得像一具精心保养的尸体。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工业遗存园门口。这里曾经是旧时代的制造业中心,神经织网普及后,大部分工厂迁出,留下大片废弃厂房和仓库。政府将其改造成“科技历史主题公园”,但游客寥寥,大部分区域依然荒废。
林启付了车费,下车,走进园区。

他的目标是最深处的一栋三层仓库,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门口挂着一块生锈的牌子:“神经织网前时代通信技术展馆——暂不开放”。
他绕到仓库侧面,找到一扇半掩的铁皮门,闪身进入。
黑暗,潮湿,灰尘的气味。
他打开个人终端的照明功能,光束切开黑暗,照出堆积如山的旧设备:程控电话交换机、光纤熔接机、微波发射天线……都是神经织网普及前,人类用来连接彼此的物理基础设施。
现在它们只是展品,或者废品。
林启穿过展厅,走到最里面的维修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厚重的防爆门,门锁是机械的,需要钥匙。
他从背包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老K三年前给他的,“锈带”黑市的通行证之一。插入,转动,咔哒。
门开了。
里面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大约五十平米,墙壁覆盖着黑色吸音材料,天花板吊着几排工业照明灯。房间中央是五组服务器机柜,散热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机柜对面是一张巨大的弧形工作台,台面上并排摆放着六块全息显示屏,其中三块正滚动着加密数据流。
这里是老K的“深潜基地”。
一个完全离线的、物理隔绝的、用旧时代硬件搭建的高性能计算集群。电力来自园区地下的废弃电缆,网络连接为零,所有数据交换都通过物理介质手动完成。
安全屋中的安全屋。
“你迟到了两分钟。”
声音从机柜后面传来。老K走了出来,还是那件皱巴巴的衬衫,但眼神比昨天在工作室时锐利得多。在这里,他是另一个人。
“路上有巡检。”林启把背包放在工作台上,“东西带来了吗?”
老K递过来一个金属手提箱:“你要的算力卡。四张A100改,从军方报废清单里‘回收’的。我重刷了固件,切断了所有远程管理接口。但丑话说在前头,林启——”他盯着林启的眼睛,“如果你用这些卡做的事,触发了‘清道夫协议’,我保证在你被带走前,我会先亲手烧了这里的一切。”
“清道夫协议。”林启重复这个词,“那是什么?”
老K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走到工作台边,调出一份加密文档,输入一串长密码。文档打开,里面是几十页的技术分析和零碎日志。
“我自己收集的资料。”老K说,“过去五年,新京市至少有三十七起‘失踪案’被官方记录为‘自愿接受深度心理重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接触过某种‘异常神经数据’,或者表现出‘不可解释的意识同步现象’。”
他点开其中一页,上面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一个男人坐在自己的公寓里,对着空气说话。突然,他的个人终端屏幕爆出红光,男人僵住,眼神变得空洞。三秒后,公寓门被破开,几个穿黑色制服、没有任何标识的人冲进来,给男人注射了什么,然后迅速将其带离。全程不超过十五秒。
录像结束。
“这就是‘清道夫’。”老K的声音压低,“神经织网的内部清理机制。它的权限高于一切常规执法机构,行动不留记录,目标直接‘蒸发’。民间传说,如果你触发了它,最好自己走到最近的警局自首——那样至少能留下一个官方档案。”
林启盯着定格的画面。那些黑衣人的制服没有任何特征,连面罩都是光滑的黑色,没有目镜,没有呼吸阀,像一队行走的剪影。
“他们的技术呢?”他问。
“未知。但根据少数几次目击报告,‘清道夫’似乎能……干扰神经织网本身。”老K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两年前,第四区一次清道夫行动后的环境扫描数据。在事发地点,神经织网的基础频段信号出现了持续三小时的‘空洞’。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在那片区域的系统覆盖上擦出了一个洞。”
林启感到脊椎一阵发凉。
能局部瘫痪神经织网的技术。这已经超出了常规执法甚至军事行动的范畴。
“所以你明白风险了。”老K关上文档,“你要解析的东西,如果引来了他们,你我都会消失。连‘被校准’的机会都没有。”
林启沉默了几秒,然后打开背包,拿出那台植入式接口的数据提取器。
“我今早在中央广场录到的。”他把提取器连接到工作台的主接口上,“十点整的‘系统维护’期间,有一段隐藏信号。”
数据上传。老K调出分析软件,波形图在屏幕上展开。
当白色噪音的频谱被放大、过滤掉基础层后,底下那串微弱的坐标编码显露出来。
老K盯着那串编码,脸色一点点变白。
“这个调制模式……”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一个比对数据库,“我见过。三年前,同步研究所事故后一周,我在深网的加密频道里,收到过一段类似的信号碎片。当时以为是噪声,但现在看……”
他放大两个信号的频谱细节。
几乎一致。
“这也是苏漓的?”林启的声音发紧。
“不确定。但发射源的特征指纹,和你昨天给我看的那段脉冲有高度相似性。”老K转过头,“林启,你到底在查什么?”
林启没有回答。他从背包里拿出Walkman,放在工作台上。
“我需要你用这些算力卡,做一件事:把磁带里的所有脉冲信号,和这段坐标编码,进行跨维度关联分析。不是常规的频谱比对,而是——”他顿了顿,说出那个苏漓理论里的术语,“拓扑相似性映射。”
老K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你知道那需要多大算力吗?而且‘拓扑映射’……那是‘彼岸花’项目的核心算法,早该被销毁了。”
“你没有销毁。”林启看着他,“我知道你保留了备份。苏漓出事前一个月,你从研究所的测试服务器里,拷贝了全部研究数据。你当时说是‘以防万一’。”
漫长的沉默。
风扇的嗡鸣声充斥房间。
“我会下地狱的。”老K最终叹了口气,走到机柜前,打开最底层一个带生物锁的抽屉。他从里面取出三块厚重的数据硬盘,外壳上贴着褪色的标签:彼岸花-原型算法。
“但我大概已经在地狱里了。”他把硬盘连接到服务器,“启动映射需要时间。至少两小时。这段时间里,你最好离这里远点——如果‘清道夫’真的被触发,他们在扫描信号源时,会优先锁定算力爆发点。”
林启点头:“我明白。两小时后我回来。”
他转身走向门口,但在手碰到门把时,停了下来。
“老K。”
“嗯?”
“如果映射结果……显示那些信号真的是从‘彼岸’发来的呢?”
老K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服务器指示灯的光芒里,像一尊石像。
“那就意味着,”他的声音很轻,“我们生活在一个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奇怪和可怕的世界里。”
林启推门离开。
回到园区的主路上,午后的阳光刺眼。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二十一分。
离系统评估还有九分钟。
但他不打算去心理健康中心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台个人终端——那个已经被标记、被监控、随时可能暴露他位置的东西。他走到园区的一个露天排水沟旁,蹲下,用多功能工具刀撬开终端后盖。
电池、主板、神经接口芯片、定位模块。
他拆下定位模块,然后把终端主体用力砸向旁边的水泥墩。
屏幕碎裂,电路板扭曲。
他捡起残骸,扔进排水沟,看着它被浑浊的积水吞没。
然后他从背包夹层里,取出另一台设备:一个巴掌大小、外壳粗糙的黑色方块。这是他用旧零件组装的“幽灵终端”,运行着开源操作系统,没有任何官方认证,每次开机都会随机生成一个虚假的设备ID。
他开机,屏幕上跳出简洁的命令行界面。
系统:欢迎使用FreeMind OS v0.12
提示:您当前处于离线模式
他输入指令,调出早上在广场记录的坐标数据。
那个藏在白色噪音底层的神经坐标。
编码格式依然陌生,但经过老K的初步解析,现在至少能看出它是一个“地址”:不是地理坐标,而是神经织网内部某个数据节点的访问路径。
一个隐藏节点。
林启抬起头,看向远处新京市的天际线。
要访问那个节点,他需要进入神经织网的公共数据池——那个理论上向所有市民开放、但实际上被层层权限和监控包裹的巨型信息库。而且必须在系统察觉之前,完成潜入、检索、撤离。
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但他有张牌。
完全同步者的大脑,在直接连接神经织网时,有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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