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已成定局,生活却总要过下去。被扫地出门的屈辱、路易被夺的愤怒、公开处刑的难堪、以及韩菲菲无休止的针对,像沉重的枷锁套在赵轩身上。但他知道,沉溺于痛苦毫无意义。他需要一个新的起点,一个能支撑他走下去的支点。
第二天,赵轩没有去处理那些烦人的琐事,而是带着一把旧吉他,去了帝都郊外的墓园。这把吉他,是他少年时母亲省吃俭用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他音乐梦想的起点。
墓园里松柏苍翠,宁静肃穆。赵轩找到母亲的墓碑,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婉,眼神里充满了对儿子的爱和骄傲。他放下吉他,轻轻拂去墓碑上的浮尘,就像小时候母亲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妈,我来了。”赵轩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在墓碑旁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碑,仿佛能从那里汲取一丝温暖的力量。
他没有带酒,而是轻轻拨动了吉他的琴弦。清越悠扬的音符流淌出来,是他小时候母亲最爱哼唱的一首老歌的旋律,简单,却充满了温情。
“妈,我......离婚了。”赵轩一边轻轻弹奏,一边低声诉说,像是在和母亲拉家常,又像是在做最深刻的忏悔。“她叫韩菲菲,我跟您提过的。我们......走不下去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耗尽了力气。琴音有瞬间的凝滞。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继续在琴弦上跳跃,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隐退的真相、五年的付出、被扫地出门的狼狈、路易被夺的心痛、综艺上的羞辱、韩菲菲的步步紧逼......都化作低沉的诉说,融进那简单却深情的旋律里。
“我知道,您要是还在,肯定会骂我傻,然后拎着擀面杖去找她算账,就像小时候我被欺负时那样。”赵轩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眼眶却酸涩得厉害。“但是妈,我不后悔爱过她,只是......我认清了。”
琴音变得坚定起来。
“妈,我要重新站起来了。”他看着母亲的照片,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我接了《为你而赞》的导师工作,这是我的回归。我还要做一张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专辑,不向任何人妥协的专辑。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虽然迟到了很多年。”
他停下弹奏,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被塑封保护得很好的、泛黄的纸片。那是夹在母亲留给他的饼干盒子里的,上面是母亲娟秀却有力的字迹:
【云祁,你是妈妈的骄傲。】
这行字,被他珍藏在手机壳后面五年,是他最黑暗时刻唯一的光。此刻,他轻轻抚摸着塑封下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手掌的温度。
“您看,我会让您一直骄傲下去的。”赵轩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他对着墓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母亲的勇气和期许都吸进肺腑。“到时候,您可得在天上好好听着啊。”
将那张承载着无尽爱意和期许的字条重新珍重地收好,赵轩最后看了一眼母亲温婉的笑容,抱起吉他,转身离开了墓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虽然前路荆棘密布,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回到家(宋明宇帮他租的公寓),赵轩立刻在微博上建立了《为你而赞》导师赵轩的官方账号,并发布了第一条动态,简单宣告回归。然而,几乎是同时,一条爆炸性的热搜空降榜首,瞬间将他的消息淹没:
#韩菲菲贺墨白 官宣恋情!#
置顶的是韩菲菲刚发的微博:
【@贺墨白,我们。[心][牵手照.jpg] #爱要勇敢说出来#】
照片里,韩菲菲和贺墨白十指紧扣,对着镜头笑得甜蜜又张扬。背景是奢华的酒店露台,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光,宛如一对璧人。
评论区瞬间被祝福和CP粉的狂欢淹没:
【啊啊啊终于官宣了!菲白CP是真的!甜死我了!】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恭喜菲姐墨白!】
【从剧里磕到剧外!这是什么神仙爱情!锁死!】
【祝福99!要一直幸福下去啊!】
每一个“祝福”,每一个“99”,都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赵轩的心上。就在不久前,那个“我们”还是属于他和韩菲菲的专属词汇。她曾那么在意,连他随口说的“我和韩菲菲回去了”都要娇嗔地纠正为“我们回家了”。五年过去,她的习惯没变,只是那个“我们”里的“们”,从赵轩,换成了贺墨白。
赵轩就这么一条条看着,那些甜蜜的合照,那些刺眼的祝福,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回放。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手机的闹钟突然响起,提醒他第二天《为你而赞》节目组有重要会议。
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脸颊一片冰凉。他急忙起身去洗漱,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红肿得厉害。他匆匆找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试图遮住那份狼狈。
几天后,《为你而赞》节目组进入关键的选手选拔阶段。赵轩一大早就赶到节目组安排的选拔现场,他要亲自把关,为自己战队挑选真正有潜力、有特色的声音。这次选拔对他意义重大,是他回归后证明自己音乐眼光的第一步。
面试进行到一半,选拔间的大门忽然被毫无预兆地推开。韩菲菲一身干练的米白色高定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全开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带着阳光笑容、一脸志在必得的贺墨白。
赵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他蹙紧眉头,盯着韩菲菲,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们来干什么?” 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韩菲菲的目光扫过略显局促的选手和工作人员,最后落在赵轩身上,红唇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他的紧张:“怎么?赵大导师,见到投资方,就是这种态度?”
她的话音刚落,节目组制片人和导演就一脸谄媚地小跑过来,对着韩菲菲点头哈腰:“韩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指示您吩咐一声就行!”
赵轩的心猛地一沉,看着投资方工作人员那毕恭毕敬的态度,他瞬间明白了——韩菲菲竟然是《为你而赞》背后最大的投资方股东!难怪她之前能那么轻易地用“撤资”威胁他!
原本因为节目即将正式启动而燃起的一丝兴奋和期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赵轩看着韩菲菲那张美丽却冷酷的脸,心中涌起滔天巨浪般不好的预感。他几乎能猜到她的来意。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韩菲菲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质问:“韩菲菲!你今天是来监工进度的?” 他多希望她只是来巡视她的“产业”。
韩菲菲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冰冷如刀,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理所当然:
“赵轩,收起你那套假惺惺。我不想跟你废话。”
她的目光转向贺墨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很简单。你战队里那个最出彩、曝光度最高的‘种子选手’名额,要么让墨白顶上,要么——我立刻撤资!” “撤资”两个字,她咬得极重,如同最后的通牒,重重砸在安静的选拔间里。
制片人和导演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都下来了。其他工作人员和等待面试的选手大气不敢出。
赵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又是这一招!用资本的力量,赤裸裸地碾压他的专业和尊严!他死死盯着韩菲菲,胸腔里翻涌着愤怒、屈辱,还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咆哮的冲动,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嘶哑:
“韩菲菲,这个节目对我很重要,是我沉寂五年后回归乐坛的第一步!我希望它能纯粹一点,能真正挖掘音乐本身的价值!”
他的目光扫过贺墨白,对方正用一种玩味和看好戏的眼神回望着他。
“我可以给贺墨白一个公平的考核机会!”赵轩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只要他能通过我的考核标准,展现出足够的音乐素养和潜力,这个名额,我可以给他!否则......”他迎上韩菲菲冰冷的视线,“我宁愿不要这个节目,也不会违背我的音乐原则!”
也许是赵轩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坚定,也许是那句“这个节目对我很重要”里蕴含的某种沉重意味,让韩菲菲眼底再次划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她沉默了几秒,眼神探究地打量着赵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对你很重要?呵,能有多重要?”她像是在问赵轩,又像是在问自己,“比得上你当年巅峰时期一张专辑横扫乐坛重要?别搞笑了。”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强硬,“行,给你机会。那就让墨白现在就试试,也让大家都看看,你到底有多‘专业’!”
贺墨白被请上了小舞台。他要演唱的,是赵轩另一首经典代表作《海阔天空》。他选择的依旧是改编版,加入了大量花哨的Rap和自以为炫酷的舞台动作。
音乐响起。
贺墨白的表演开始了。
他的演唱......堪称灾难现场。原本磅礴大气的旋律被他唱得支离破碎,气息混乱不堪,高音部分全靠假声硬顶,尖细刺耳,低音部分则含糊不清,毫无力量感。更可怕的是他强行加入的Rap,节奏全无,吐字不清,宛如噪音,将一首充满自由精神和不屈意志的经典歌曲,彻底毁成了四不像的滑稽秀。他的台风也浮夸至极,挤眉弄眼,夸张的肢体动作完全脱离了歌曲意境,只剩下令人尴尬的自我表现欲。
整个选拔间死寂一片。工作人员努力低着头憋笑。制片人和导演一脸绝望。其他选手更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赵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谷底。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深刻的悲哀和无力。悲哀于音乐在资本面前的卑微,无力于韩菲菲为了捧贺墨白,可以如此践踏她曾经也热爱的艺术。
表演结束,贺墨白微微喘息,脸上带着表演后的潮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看向韩菲菲和赵轩。
韩菲菲再次率先鼓掌,脸上带着公式化的赞赏:“不错,墨白很有创新精神,敢于突破,舞台表现力很强。”
赵轩直接无视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贺墨白,声音平静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音准严重偏离,气息混乱,高低音区失控。对歌曲内核理解完全错误,强行加入的Rap破坏了歌曲的连贯性和精神内核。舞台表现浮夸做作,与歌曲意境背道而驰。”
他停顿了一秒,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的表演,无论从基础唱功、音乐理解力还是舞台表现力上,都证明你完全不具备一个专业歌手的基本素养,更达不到进入我战队的最低要求。很遗憾,贺墨白,这个名额,我不能给你。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赵轩!”韩菲菲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猛地站起身,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你再说一遍?!”
赵轩毫不退缩地迎上她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基于我的专业判断和音乐良知,贺墨白,绝无可能进入我的战队。我拒绝。”
“好!好得很!赵轩,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韩菲菲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剜了赵轩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冰冷的恨意。她一把拉起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的贺墨白,“我们走!”
她踩着足以将地板踏穿的高跟鞋,拉着贺墨白,如同裹挟着一场风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选拔间。沉重的关门声,像是给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充满火药味的休止符。
赵轩疲惫地闭上眼,胃部熟悉的绞痛感又汹涌袭来。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糖罐,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壁。只剩下五颗了。
当晚,赵轩毫无悬念地再次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赵轩打压新人贺墨白 现场视频曝光!#
#心胸狭隘?赵轩再度拒绝贺墨白加入战队!#
热搜里是一个剪辑过的“现场偷拍”视频,角度刁钻,只保留了贺墨白演唱的几个高音片段,以及赵轩最后那段“绝无可能”的严厉拒绝。贺墨白在视频结尾红着眼眶,对着镜头(实际是对着韩菲菲)委屈地说:“我只是想好好唱歌......为什么赵老师要这样对我......”
粉丝彻底疯了,对赵轩的谩骂和节目组的抵制声浪达到了顶峰。赵轩新注册的导师微博瞬间沦陷,私信里充斥着不堪入目的辱骂和威胁。
赵轩看着屏幕上那些颠倒黑白的指责和汹涌的恶意,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席卷而来。他拿出糖罐,看着里面仅剩的五颗色彩鲜艳却显得无比孤寂的糖果,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熟悉的酸甜味在舌尖蔓延,短暂地麻痹了口腔深处智齿的隐痛,却压不住心底那片冰冷的、被资本和恶意反复践踏的荒原。他对自己说:还剩五颗。吃完,就真的......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