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金绣娘,坊间传闻金绣娘一针银丝能平定天下,佑人世代安康。
更有甚者传谣金绣娘的的腕脉血能让人延年益寿。
所以当皇帝的养女得了离魂症后,我的未婚夫萧珏亲自带人找到我绣坊。
“沈云织,给我滚出来!”
可绣坊早不是过去的样子,绣架歪倒,绸缎都烂在泥里。
只有一个小女孩蜷在灶膛边,身形单薄。
她衣裳又破又旧,小手冻得青紫,还在瑟瑟发抖。
沈岁安仰头望着他们,神情怯生生的。
“几位贵人,是来买娘亲的绣品的吗?”
皇后的声音冷硬无情。
“你是谁?沈云织何在?”
沈岁安低头,在衣襟里摸索,最后捧出一块褪色的绣帕,小心翼翼递给他们。
“娘亲多年前就被一场大火烧成灰了……”
1
沈玉瑶病了,宫里头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国师说,是我这个灾星的命格,冲撞了玉瑶公主。
只能用我的脉腕血绣魂,才能给玉瑶公主续命。
那天我还在绣坊埋头赶活,萧珏大步走来直接叫人将我拖到了皇宫。
不消一刻,我就跪倒在沈玉瑶床旁,被人死死摁着。
“来人,放她三碗脉腕血!”
萧珏高声吩咐。
御医手脚麻利,银针扎入我的手腕,鲜血顺着银针流出在玉盏里。
我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嘴唇发白,浑身发冷。
萧珏弯下腰凑到我耳边,沉声说。
“若非你这灾星当年用巫蛊之术害了玉瑶,玉瑶今日怎会病入膏肓?”
“这是你欠她的!”
又过了半晌,终于放满了三碗血。
银针拔出的刹那,伤口处不断渗出血来,我吃力地用随身的绣帕包扎伤口。
萧珏看着我这副狼狈的模样,紧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还是把一个小瓷瓶扔在我面前。
“这是回魂丹,吃了能保住你的命,别死在这,脏了玉瑶的寝殿!”
没多久,太医捧着血汤进来。
萧珏坐到沈玉瑶榻边,小心翼翼地把汤递到她唇边,连眼神都变得温柔无比。
皇后娘娘双眼含泪地为她掖被角,嘴里只说着:
“乖孩子,真是受苦了……”
天光微亮时,都没人看我一眼。
我咬着牙,攥紧了刚给岁安绣好的虎头鞋,一步步地往绣坊的方向挣扎走去。
双脚早已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剑上。
不知疲倦地走了三天三夜后,我终于瘫倒在绣坊门前,力气全失,最终失去了意识。
是掌事的夫妇就发现了我。
他们怕连累到自己,于是悄无声息把我的身体烧了,灰烬和焦骨也被偷偷倒进染缸。
随后他们散布流言,说我偷情私奔,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
村里人都信了他们的话,没人管孩子的死活。
六年间,岁安没吃过一顿饱饭,只能靠乞讨度日。
我死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她饿的皮包骨,却什么也做不了。
萧珏冷着脸,吩咐随从搜院。
“掘地三尺也要把沈云织找出来!”
不过半刻,随从就呈上来一块破碎的玉佩。
“大人,没有找到沈云织的踪迹,只找到了这块玉佩。”
萧珏脸色一变,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慌乱来。
只因这玉佩,是萧氏的家传玉佩,当年萧珏将它赠与我,以此定情。
哪怕后来我们分道扬镳,我也从未摘下过这玉佩。
萧珏那冷淡的声音和往日一般,手中死死攥住那块破碎的玉,冷眼看着岁安。
“还在撒谎,你娘究竟是谁?!”
我心底生出几分希冀。
只要他认出岁安,带她离开这个地方,岁安就能逃出生天。
岁安怯生生地缩着脖子,小脸满是惧意,但还是倔强地答。
“我娘是沈云织。”
2
听到岁安的话,我的心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想到了从前,那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跟在他身后在绣坊后院疯跑。
在紫藤花盛开的季节,院子里飘满了花香。
萧珏给我编过紫藤花环,戴在我发头顶。
他说将来要用紫藤花做我的花轿,风风光光地娶我成亲。
我们的笑声洒遍了绣坊后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会和他一起,在花影下迎着春风走过漫漫人生。
可直到八年前及笄礼。
沈玉瑶仗着皇后的偏爱,在宴席时呕出血沫,声泪俱下:
“陛下,娘娘,云织姐姐嫌我占了她的位置,竟不惜用巫蛊之术害我!”
她哭得让人心碎,惹得我的未婚夫萧珏疾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我想辩解,可萧珏在众人面前冷声开口道:
“沈云织粗鄙不堪!心肠恶毒!不配为我妻!”
平日对我疼爱有加的皇后也红着眼命令侍卫:
“来人!挑断她的右手手筋,看她以后还怎么害人!”
萧珏走到我跟前,抽出我发间的金簪,在我脸上狠狠一划。
我只觉一阵锥心的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全身,几乎昏死过去。
父皇母后、曾经的爱人、整个皇宫,全都弃我如敝履。
这些我最亲的人,眼中却只有沈玉瑶,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拖着断了筋的右手,被押送回绣坊,从云端跌进泥沼。
绣坊掌事原本对我还有几分惧意,如今得了皇命,自然肆无忌惮。
有次深夜,他竟闯进我房内,伸手撕扯我衣襟:
“陛下和娘娘都不要你了,沈云织,你还装什么高贵?”
我的心被狠狠刺痛。
那时刚被找回皇宫时,我只记得自己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皇后娘娘一边抱着我,一边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你这是受了多少苦……”
陛下赐给我最华丽的宫殿居住,各种奇珍异宝流水似的往我宫里送。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在沈玉瑶一次次的栽赃嫁祸下,他们看我的眼神逐渐失望。
“你一个贱种,还想肖想萧大人?人家早成了玉瑶公主的驸马!”
我心头几许残存的念想,被这句话彻底碾碎。
惊怒之下,掏出枕下的剪刀,划伤了自己的脖颈。
掌事吓得仓皇逃窜,我跌坐在原地。
夜半时分,我刺破手指写下一封血书暗送京城。
没过几日,萧珏的亲信来传话:
“沈云织若再敢挑拨本官与玉瑶公主的关系,让她生不如死!”
我捏着信息想从城门一跃而下,可那时我已经怀上了萧珏的孩子。
所以我只是抚摸着肚子,对孩子说:
“你爹会来接我们的!”
萧珏是来了,可这次却是带着沈玉瑶问罪。
“父皇,母后,姐姐并非存心如此,她不过是怨我占了公主之位,这才故意生下孽种,想借此羞辱天家......”
说着,沈玉瑶抽出丝帕轻擦眼角泪痕,声音愈发柔弱无辜。
“若不是我当年多嘴说出真相,或许姐姐心里也不会积怨至此,更不会走到这等地步……都怪女儿无能。”
3
话还未落,萧珏已快步上前,一把拥她入怀,声音低低哄着。
“别哭了,这些事与你何干,你心地善良,怎受得这些委屈?”
他一只手温柔替沈玉瑶拭掉泪珠,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珍宝易碎,神情比对谁都柔和百倍。
那抹温柔,是我生前死后都未曾见过的。
皇帝脸上怒色不退,猛地回身大喝。
“沈云织!还不快滚出来!”
“若是今日交不出沈云织,朕便将这绣坊烧成灰烬!”
此话一出,威压如山。
皇帝一个眼神,旁边的皇家侍卫就迅速点燃了绣坊的各个角落。
那是我和岁安一起生活的地方,也是我和萧珏这段孽缘开始的地方。
我冷眼看着火焰吞噬着我曾经的绣架,和我仅存于世的几件绣品。
可当看到火势蔓延到后院仅剩的那株紫藤花时,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紫藤花,是年少的萧珏,送给我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沈岁安一直藏在墙角,被这阵仗唬得浑身发颤,却仍旧死死抓住我留下的绣帕,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蓦地,她突然扑到沈玉瑶面前。
“你们不许骂我娘亲!她才是世上最好的人!你们都是坏人!”
她猛地一推,沈玉瑶惊叫一声,踉跄后退,面色惨白。
萧珏瞳孔一缩,将沈岁安踹翻在地。
小姑娘瘦弱的身子在泥地里滚了一圈,可她死死咬牙,倔强地瞪着众人。
“我娘亲没有错!你们才是祸害!”
看着岁安狼狈的样子,我心如刀绞。
拼命嘶喊道。
“萧珏,岁安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可惜死人的声音,永远传不到活人的耳朵。
我魂飘空殿,看到眼前景象如针扎心头。
萧珏拔剑,抵到沈岁安细嫩的颈侧,冷声问道。
“那贱婢藏在哪,速速招来!”
岁安咬牙不语,黑眸死死瞪着他,倔得像极了我。
萧珏怒极,反手将她狠狠甩向绣架,后脑撞在木角,可她还是一声不吭。
岁安倒地时扬起的灰尘,却意外呛的沈玉瑶连声咳嗽。
偏殿中,皇后将沈玉瑶紧紧护在身后,想把沈岁安抓起来。
可却被沈玉瑶拦住,她佯作凄楚,抚胸轻咳,带泪对帝后与萧珏道:
“父皇母后,珏哥哥,你们莫要责怪云织姐姐。”
“她一贯不喜我,是我欠她的,这次我宁可病痛缠身,也不愿姐姐落得残忍下场。”
帝后不曾思量,只心急握住沈玉瑶的手,语气坚定。
“沈云织剜手心救你,是她的福分!她活这一世,便是为你而生。”
萧珏冷笑,满脸不屑。
“古法剜脉腕,再用参汤吊命,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你不必为她忧心。”
我自幼流落绣坊,掌事夫妇贪财,对我更是苛刻。
只有住在绣坊隔壁,落魄氏族的萧珏,会在夜深人静时,从狗洞钻过来,递给我一块饼饵。
萧珏看着我红肿的双手和乌青的眼眶,心疼地直掉眼泪,哽咽着对我做出承诺。
“云织,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到时候,让你做宰相夫人!”
沈玉瑶眸色流转,低语道。
“那孽种身上有沈云织血脉,没准儿她的血,也能救我的命……”
她话音未落,萧珏便深深点头,满脸杀意。
“带下去,锁进炼药房,让御医验血。”
“沈云织,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便让这死丫头替你!”
4
我的灵魂奋力挣扎,扑向萧珏,却只是穿过他的身体。
“萧珏,你疯了!”
我嘶吼,却无人能听见。
“岁安才八岁,是你的骨肉!”
“你害我还不够,还要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沈岁安被关进铁笼,我尝尽法子,魂体在宫墙间飘荡,想阻止这一切。
却只是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帝后与萧珏的耐心耗尽,将沈岁安绑赴炼药房。
御医执刀,要割开岁安的手腕,取她的腕脉血给沈玉瑶续命。
沈岁安被压在药床上,小脸泪痕斑驳,却没叫没喊。
他低头,面色阴沉,问道。
“你父亲是谁?”
“怎么这么多天也没人来寻你!”
沈岁安张张嘴,还未答话,便见皇后跌跌撞撞闯进药房。
“云织还没找着吗?玉瑶愈发虚弱了,只能先用这贱种的血试一试了!”
皇后哀声痛斥,咬牙切齿。
萧珏听见这话,便立刻拿起旁边的匕首,想要亲自动手。
可下手时,忽觉那小女童的眉眼有几分像自己,一个走神,竟然同时割破了自己和那女童的手心。
二人的鲜血落在碗里,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萧珏看到这一幕,瞳孔瞬间放大。
正此时,殿外风声急,忽见另一位御医冲了进来。
“萧大人,经过查验,这小女童,确实是沈云织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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