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大明劫全文+后续_[崇祯王承恩]小说免费在线阅读

第一章 崇祯十五年

朱慈烺是被冻醒的。

不是梦里的空调冷气，是切切实实、无孔不入的寒意，顺着身下硬得硌人的木板榻，透过那层不算厚实的锦被，一丝丝钻进骨头缝里。

眼睛还没睁开，一股混杂着陈腐木料、淡淡霉味，还有某种不知名廉价熏香的古怪气味就先冲进了鼻腔。他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昏沉。没有熟悉的天花板，只有高高的、幽深的穹顶，几根粗壮的梁柱在微弱的光线里勾勒出沉默的剪影，像是蛰伏的巨兽。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地方不算小，陈设却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看不出用途的矮柜，还有就是身下这张榻。所有的物件都透着一股沉重的旧气，黯淡无光。角落里，一只小小的三足铜香炉里，一缕青烟有气无力地盘旋着，贡献着那点若有若无的香气。

窗户是糊着厚厚窗纸的菱花格，外面天色应是灰蒙蒙的，将亮未亮，透进来的光吝啬而浑浊。

这是哪儿？

念头刚起，脑袋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无数纷乱的画面和声音碎片轰然涌入——巍峨但破败的宫墙，仓皇惊恐的宫女太监，一个穿着龙袍、面容憔悴焦虑的中年男人，一个泪眼婆娑的华服妇人……还有一个名字，被无数人带着敬畏或惶恐提起：朱慈烺。

大明太子，朱慈烺。

而他，昨天还是某个互联网公司里为了项目上线连续熬了三个大夜的程序员周朗，再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太子？

一股冰凉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张献忠……关外的建奴……还有那场注定要在两年后降临，谁也逃不掉的末日……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完了，全完了。穿成谁不好，穿成崇祯的儿子，还是太子！这他妈是直接进了必死副本，连新手村都省了。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冰冷粗糙的木地板激得他脚底一缩。踉跄走到桌边，抓起那面沉甸甸的铜镜。镜面模糊，映出一张年轻却苍白的脸，眉眼清秀，带着未曾经历风霜的稚嫩，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惊惶和疲惫。

这就是朱慈烺。这就是我。

外面隐约传来更鼓声，梆，梆，梆……缓慢而沉重，敲在人心上。

他放下铜镜，无力地坐回榻上。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各种念头——跑？能跑到哪里去？南京？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留下来？等着李闯王进京，然后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下落不明，或者更糟？

似乎，除了躺平等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区别只在于死法可能不同罢了。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淹没了他。穿越者的雄心壮志？改变历史？拿什么改？就凭这具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身体？还是脑子里那点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近乎天方夜谭的知识？在即将崩塌的帝国大厦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算了，好歹混个太子身份，最后这段日子，吃好点，喝好点，也算没白来一趟……吧？

就在他破罐子破摔，开始认真思考中午御膳房会送什么点心来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黎明前的死寂。

来人很快到了殿门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殿下，殿下可醒了？万岁爷……万岁爷急召！”

是贴身太监王承恩的声音？不，好像更年轻些，应该是王承恩的干儿子，或者是东宫别的管事太监。

朱慈烺心里猛地一咯噔。崇祯皇帝？他那个便宜老爹？这深更半夜，天都没亮透，突然召见？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了上来。历史上，崇祯最后那段日子，精神似乎就不太正常了，多疑，暴躁……

他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扬声道：“进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青色贴里、面色同样苍白的小太监闪身进来，果然是常在身边伺候的小内侍，叫……高宇。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头垂得低低的，声音带着颤：“殿下，快，万岁爷在乾清宫暖阁等着，就召您一人，吩咐了，不让声张……”

朱慈烺的心沉了下去。单独，秘密召见。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有好事。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更衣

没有掌灯，只有高宇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光线昏黄的羊角灯笼，在前头引路。

出了慈庆宫，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颊生疼。朱慈烺只穿了太子常服，外面罩了件不算厚实的披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夜色依旧浓重如墨，宫墙和殿宇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狰狞压抑。脚下的青石板路冰凉坚硬。沿途几乎看不到人，只有远处宫门值守侍卫模糊的身影，像是一个个凝固的影子。整个紫禁城，沉浸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唯有他们两人细微的脚步声和风声，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朱慈烺的心跳得厉害。他努力回忆着关于崇祯十五年，关于这位末代皇帝的一切。是了，这个时候，大明江山已经风雨飘摇。松锦大战惨败，洪承畴降清，精锐尽丧；中原腹地，李自成声势复振，席卷河南；张献忠蹂躏湖广，兵锋直指江淮……内忧外患，天灾人祸，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

崇祯皇帝，这位刚愎自用又急躁多疑的君王，此刻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该是何等的绝望和狂躁？

他召见自己这个太子，是想做什么？托付后事？还是……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越想，心底那股寒意就越重，几乎要冻僵他的四肢百骸。

乾清宫到了。殿门紧闭着，连往常应该值守的太监都不见踪影。高宇上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极轻地叩了叩门环。过了一会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露出王承恩那张布满皱纹、同样毫无血色的脸。

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崇祯最信任的心腹，此刻眼中也满是血丝和无法掩饰的疲惫惊惶。他看也没看高宇，目光直接落到朱慈烺身上，快速低声道：“殿下，快请进，皇上等着呢。”

朱慈烺迈过高高的门槛，王承恩立刻将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乾清宫暖阁里只点了一盏灯烛，光线比他的东宫还要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不安的味道——是陈旧的墨香、丹药的古怪气味，还有一种……类似于野兽焦躁徘徊时留下的躁动气息。

崇祯皇帝朱由检，就背对着他，站在那扇紧闭的窗前。他并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半旧的玄色常服，头发有些散乱，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他的背影瘦削而僵硬，微微佝偻着，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得直不起腰。

朱慈烺屏住呼吸，按照记忆里的礼仪，跪下：“儿臣，叩见父皇。”

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崇祯没有回头，也没有让他起身。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煎熬。朱慈烺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也能隐约听到崇祯那压抑着的、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崇祯动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身。

借着昏黄的烛光，朱慈烺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完全符合他想象，却又更加触目惊心的脸。憔悴，枯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但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的光芒，像是在绝望的灰烬里硬生生逼出来的最后一点火焰，灼热，却带着毁灭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朱慈烺身上，锐利得像是要把他刺穿。

朱慈烺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手心沁出冷汗。

又过了令人窒息的几秒，崇祯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朽木：“你……过来。”

朱慈烺依言起身，走上前，在距离崇祯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

崇祯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期冀，有难以言说的痛苦，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他胸膛起伏着，似乎在下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暖阁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突然，崇祯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朱慈烺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却异常有力，攥得朱慈烺生疼。

“慈烺……”崇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热气喷在朱慈烺的耳畔，“朕……朕或许……护不住这江山，护不住你了……”

朱慈烺心头巨震，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父亲。

崇祯的眼珠剧烈地颤动着，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不由分说，狠狠地塞进了朱慈烺的怀中！

那是一个用不知名的暗黄色皮革包裹着的、约莫一尺来长的筒状物，入手沉甸甸，冰凉刺骨，皮革表面异常光滑，甚至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诡异韧性。

“拿好！藏好！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都不能说！不能看！”崇祯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除非……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山穷水尽之时……或许……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

“走！”崇祯猛地松开手，用力将他往后一推，转过身去，重新面对那扇漆黑的窗户，背影剧烈地起伏着，不再看他一眼，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快走！忘掉今晚！忘掉你来过！”

王承恩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朱慈烺身边，低眉顺眼，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扶住（几乎是半推着）他的胳膊，将他迅速带离了暖阁。

殿门再次打开，又合拢。

朱慈烺站在乾清宫外冰冷的夜色里，寒风卷着地上的残雪打在脸上。他怀中那块冰冷的硬物，隔着衣物，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和重量。

刚才发生的一切，快得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只有怀里那实实在在的触感，和手腕上尚未消散的、被崇祯攥出的痛感，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高宇提着那盏昏暗的灯笼，战战兢兢地候在远处。

朱慈烺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胸口那硬物，冰冷的皮革刺激着他的掌心。他抬头望向依旧漆黑的、看不到一丝星辰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凛冽彻骨的寒气。

一线生机？

这冰冷沉重的物件，到底是什么？

它真的能在这滔天洪流中，为自己，为这个即将倾覆的帝国，挣得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