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霜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却始终不敢落下。
她盯着慕灼华那张倨傲的脸,恨意翻涌,却又不得不咬牙咽下——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父母无底线的纵容,更没有太子殿下的偏袒。
这一巴掌若真的打下去,皇上震怒,父亲第一个饶不了她。
僵持之际,一道尖细的嗓音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
“太子殿下到——!”
众人齐刷刷跪伏行礼,贾迎霜慌忙收回手。
萧君翊大步踏入侧厅,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光下流转,周身威压无声蔓延。
他目光一扫,径直落在慕灼华身上。
见她神色冷然,眸色顿时一沉:“怎么回事?”
贾迎霜后背渗出冷汗,下意识攥住身旁李纭的袖子,眼中满是慌乱。
李纭适时地轻咳一声,嗓音柔柔弱弱。
“回殿下......慕小姐来迟了些,贾妹妹便将位置让给了柳小姐,谁知慕小姐一时气急,竟......竟打了贾妹妹一巴掌......”
说罢,她掩唇低咳,纤弱的身子微微摇晃,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慕灼华眼风斜斜扫过萧君翊。
见他因李纭几声轻咳便面露忧色,心头骤然涌上一阵刺痛——
从前当真是眼盲心瞎,竟未看出这对璧人早已情愫暗生,偏她还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
“李小姐这身子骨弱得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了?”
“方才明明是贾迎霜拿和亲之事羞辱本小姐,本小姐不过成全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怎么到了李小姐嘴里,倒成了本小姐无理取闹?”
萧君翊眸光骤冷,视线直刺贾迎霜。
“殿下明鉴!”
贾迎霜双膝一软重重跪地。
“是慕小姐来迟要强占座位,臣女一时情急才......”
李纭也跟着盈盈拜倒,纤弱的身子如风中蒲柳。
“殿下,慕小姐既已教训了贾妹妹,不如就此作罢......”
“况且,今日是右相寿辰,还请慕小姐高抬贵手......”
“好啊。”
慕灼华忽然绽开一抹明媚笑意,慢条斯理地抚着泛红的掌心。
“贾迎霜的账,本小姐可以不计较,毕竟已经打了。”
她倏地敛了笑意,眼底寒芒乍现:“但李小姐方才信口雌黄,污蔑本小姐强占座位......”
“这笔账,该怎么算?”
李纭猝不及防被点名,仰头望向站在太子身侧的慕灼华。
那张明艳的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讥诮,让她心头骤然一紧。
“啪!”
慕灼华出手快如闪电,李纭甚至来不及反应,左脸便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满堂宾客倒吸一口凉气,连萧君翊都僵在原地。
李纭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颊,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在转瞬间化作盈盈泪光,哀戚地望向萧君翊。
萧君翊眉头紧锁。
他自然知道慕灼华此刻心情郁结,更明白贾李二人故意挑衅。
但看着李纭脸上鲜红的掌印,还是沉声道:“婳婳,今日你太冲动了。”
慕灼华心中冷笑。
既然这对璧人要在她面前演戏,那她便奉陪到底。
“太子哥哥......”
“明明是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的声音哽咽得恰到好处。
“我都要去和亲了,她们还这般羞辱我......”
萧君翊拧眉,凝视她良久。
听着她好久不曾撒娇的语气,也只能心软。
最后厉声对其他人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孤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
李纭一听这话,便狠狠绞着手中帕子。
看来太子是不可能为了她惩罚慕灼华了。
甚至太子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慕灼华打了她和贾迎霜这件事,谁都不许往外传。
他在护着慕灼华的声誉!
慕灼华知道现在的太子根本不会在她面前维护李纭,毕竟她和亲紫原之前,萧君翊可从来没在她面前表现过一丝一毫在乎李纭的样子。
“既然贾小姐不欢迎本小姐,本小姐还是回慕府待嫁吧。”
慕灼华脊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踏出门槛,太子的贴身侍卫便快步上前,躬身抱拳:“慕小姐,殿下有请。”
她脚步微顿。
最终还是跟着侍卫走向那辆玄色描金的马车。
车帘掀起,萧君翊端坐在软榻中央,月光透过纱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慕灼华一言不发地坐在左侧,语气带着刺。
“太子殿下这是要私下问罪,替您的心上人讨个公道?”
“出够气了吗?”
他目光却灼灼地落在她脸上。
慕灼华扬起下巴:“自然。”
萧君翊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泛红的掌心轻轻摩挲:“手疼不疼?”
慕灼华冷笑。
这戏演得倒是情真意切。
她挣了挣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不劳殿下挂心。”
萧君翊突然收紧手臂,一把将慕灼华揽到自己腿上。
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牢牢扣住她的纤腰。
“放开!”
慕灼华浑身一僵,抬手就要推开他。
“我即将成为紫原皇妃,太子殿下这般行径成何体统!”
自从看清萧君翊对李纭的情意,他此刻的亲近只让她胃里翻涌。
那曾让她心动的温柔,如今看来不过是令人作呕的虚情假意。
萧君翊对她的挣扎置若罔闻,将脸埋进她颈间,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随着婚期临近,他胸腔里的钝痛一日甚过一日。
“婳婳......”
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带着压抑的颤抖。
慕灼华正要发作,却听见耳畔传来他低沉如铁的声音:“等孤。”
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南朝的后位,永远只属于你。”
最后一句话落下时,他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
慕灼华不再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中。
萧君翊说这些话时,怕是连自己都要信了。
可惜啊......
她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腐朽的南朝,早已病入膏肓。
南明皇沉溺酒色,贵妃专权跋扈,右相结党营私。
朝堂之上尽是阿谀奉承之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梦中血淋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右相一纸奏折,父亲便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皇上连查证都不曾,就将慕家满门流放。
而她的父亲,竟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
当时的萧君翊在做什么?
身为储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家破人亡。
后来紫原铁骑踏破京城时,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见南朝气数已尽。
此去紫原,她定要为自己搏个锦绣前程。
慕灼华此生最恨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