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杀·死了你亲嫂子的理由?”
审讯室里,云城市刑侦大队长赵川冷眼望着面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男人。
“警·官,我冤枉啊,我不知道她是我嫂子啊!”
“可你前来自首的时候,说的就是你杀死了你嫂子!”
“我......我掀开床单的时候,虽然没看见死者的脸,可我看见裙子了啊,那就是我嫂子的衣服。我吓坏了,没敢确认,就跑来报案了啊!”
男人哽咽道:“我哪里知道,我哥去世之后,我嫂子会......会惦记起我来,还这样变态啊!警·官,我这不算故意杀人吧!”
“尸体呢?”赵川神色冷凝,一字一顿道:“你说了这么多,床下的尸体呢?”
“我......我没动啊!我见那么多血,就来投案了啊。”男人一脸无辜,忽然瞪大眼道:“也许......也许我嫂子没死,她自己爬起来走了?那这样一来,我是不是也就不算杀人了?”
赵川朝做记录的徒弟小杜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问,自己转身走了过来。
“向老,刚才您都听见了吧。案件的全貌大概就是这样,这人叫杨威,昨晚他报案之后我们就出警了,可在他的床下,根本没找到所谓的尸体,也没有一点血渍。但是,杨威的嫂子确实失踪了。”
赵川毕恭毕敬说话的这位就是我的爷爷。
老爷子叼着烟斗,沉思片刻道:“那找到他所说的凶器了吗?”
“我们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位置有一把刀,刀上确实有血,法医也看过了,血液很新鲜,应该就是杨威到警局之前的......所以,我们现在也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凶案发生。你看他,说的有板有眼,不像是编的,可却交代不出尸体的下落......”
“小赵,你不觉得,这案子有点像八年前的银行职员监守自盗案吗?那个银行职员自首,声称杀死了同事,抢走了五十万现金,作案细节说的很详细,却唯独说不清那五十万下落。至今还是个悬案啊。”
“向老,还得是您啊。没错,正是因为有这种感觉,我才请您回来的啊。我觉得,这又是一桩悬案,还得您老出山帮忙啊!”
“我?我老啦!唉......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以后还得看你们年轻人。”
爷爷突然目光一转,看向了我。
“小子,发什么愣啊,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我叫向阳,十九岁,在观音寺前的民俗街开了一家香火店。
眼前的老头叫向国华,是我爷爷,省易经文化研究院的顾问。
老爷子退休多年,但经常会帮赵队他们处理一些“特殊”的案件。所谓特殊,就是常规思维理解不了的......
本来我和爷爷昨天还在海边游玩,结果今天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眼下老爷子这是在考验我呢。
我想了想,平静道:“赵队,杨威的供词有两个漏洞。”
“什么漏洞,我怎么没察觉?”
“准确说,应该算是常识性错误。第一,在阴暗环境下,尤其是没有主光源的情况,看十米开外的红色物体往往是近乎黑色。杨威却能准确说出,胡同中央暗影里的人,穿的是红色高跟鞋,这肯定有问题。”
“第二,他说他睡前检查了门窗,拉上了窗帘。可在后面握刀‘杀人’的时候,他又说,借着月光看见刀子上的鲜红的血,这句话存在着矛盾。”
赵川一怔,咋舌道:“哎?对呀,细细想来,还真是......你的意思是说,杨威其实在撒谎?”
“还无法确定。我能见一见嫌疑人,朝他问几个问题吗?”
赵川点了点头,把我带到了审讯室中。
“谁叫杨威!”我故意冷淡地环视一周,最后目光才落在了嫌疑人身上。
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中指,有割伤的痕迹。
“我......我叫杨威!”嫌疑人小心翼翼地望着我,眼神有些呆滞。
“你?你不叫杨威!”
“我真的叫杨威啊......不信你问警·官!”
“不可能,你怎么能叫杨威呢!”我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说,你是谁!”
杨威满脸困惑,一时间,神情竟然有些恍惚。
我趁机一抬胳膊,手如浮云流水一样在他的眼睛轻轻晃动了几下,嘴里则碎碎念道:“你不是杨威,你根本就不是杨威,你是杀人凶手......”
嫌疑人猛地闭上了眼,嘴里咿咿呀呀大喊大叫着试图站起来,将手铐和审讯桌摇的哗啦啦作响,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抽搐和癫狂的状态。
审讯室里的警·员全都惊恐地站了起来,赵川也一时有些紧张,试图按住杨威。
我伸手拦住赵川,放缓语气,俯身对嫌疑人低声问道:“尸体在哪。”
“床下,在床下......血,很多血!”嫌疑人犹如在梦魇里挣扎。
“死的人是谁?”
“嫂子......是嫂子!”
“你怎么知道?”
“他......他说的......”
“他是谁......”
到了这里,杨威就闭口不言了,身体颤抖的也更加厉害,随时都好像要昏过去。
我知道,不能勉强,便马上换了口令。
“去,打开门,看看房间号是多少。”
杨威浑身战栗,闭着眼,歪歪扭扭原地走了几步,嗓子眼沙哑地吐出了几个字:301。
说完,犹如遭到电击一样,一头栽倒在了审讯桌上。
“不对啊,案发现场是在201啊!”一旁的小杜脱口道。
我摇头道:“马上去301!”
赵川转头看了看爷爷,见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才一把抓起车钥匙,招呼队伍出发。
“小赵啊,我就不跟你们去现场了,你能把当年银行职员监守自盗案子的摘要给我再看看吗?我觉得,这两件案子好像是同一种手法!”
“好,向老您歇着,我让小杜给你安排。”
赵川将徒弟召到跟前,低声叮嘱,让他去休息室给爷爷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只要不违背纪律,爷爷要什么材料就准备什么。
前往现场的路上,赵川忍不住朝我询问,杨威刚才到底是什么回事。
实际上,这个看起来语言顺畅逻辑清楚的杨威,其实一直都处在一种“臆想”的状态里面。
“杨威是中了一种叫做‘丁甲压胜’的术法,利用中指血行术。非要科学解释,你也可以当做精神控制法。简单来说,就是杨威这些天其实已经被人一点点控制了,他所描述的那些,很多是对方不停暗示给他的,虚虚实实,有些事并非实际经历。”
“那这算不算是精神疾病?”
“我不是说了嘛,丁甲压胜,只是暂时控制,并不是真的让他发疯!不过,如果长期让他在虚幻和现实里穿梭,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可能真的疯掉。”
“这么玄啊!那你是怎么察觉到他有问题的?”
“一个正常人,在警·察面前叙事,应该是认真平和的,而不是面面俱到,像讲故事一样渲染。就比如,他连高跟鞋的颜色都要强调出来,连对方喘息带着情色意味都要描述,像不像小学生看图说话?这足以说明,这些内容是他机械表达出来,有人强行暗示给他的。”
很快,我们就到了案发的现场。
老城区的房子,都很旧。
这些房子有一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都是当年单位的集资房,上下房间的格局和装修也差不多。
在一番真枪实弹的准备之后,赵川亲自带队破开了301的房门。
一股子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
我跟在探员队伍的最后面,也挤了进去。
在和201一样格局的床下面,一眼就看见了那具窝在血泊里的女尸。
只可惜,探员们搜索了整个房子,凶手早已经逃之夭夭,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环视了客厅,忽然发现,就在女尸那狰狞面孔凝视的对面墙上,挂着一块红布。
我缓缓走过去,猛地揭开,瞬间,五个血写的大字,映入了眼帘:我在等着你。
这是凶手的挑衅吗?
他......在等谁?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