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彻骨的寒意猛然炸开,王桂芬一个激灵,豁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卧室里那张用了几十年的雕花木床,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墙上挂着的老式日历,鲜红的数字清晰地写着——1985年,12月5日。
怎么回事?
“咯咯咯......建国哥,你坏死了......”
“小妖精,我看是你坏,快把我魂儿都勾走了......”
一阵猫叫春似的浪笑,夹杂着男人刻意压低的喘息声和床板子不堪重负的吱呀,从隔壁的偏屋里传了出来。
是林建国和那个小保姆蔡根花!
这个声音,她到死都记得!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四十八岁,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两鬓也夹杂了银丝,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腿脚也还利索。
王桂芬伸出手,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嘶——”
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狠厉的笑容。
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
前世,就是这个冬日的午后,她午睡醒来,听到了这令人作呕的动静。当时她气血攻心,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一脚踹开偏屋的门。
可结果呢?
蔡根花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哭诉着是她勾引了林建国,求她不要声张。而她那个好丈夫林建国,却一把将蔡根花护在身后,反过来指责她无理取闹,说她一个半老徐娘,连个年轻姑娘的清白都容不下。
那场闹剧,最后以她被倒打一耙告终。她为了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吞下了所有的恶心和委屈。
想到这里,一股滔天的恨意从心底喷涌而出!
王桂芬“嚯”地一下就要冲出去。可走到门口,前世临死前那刺骨的寒冷和锥心的悔恨,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不能去!
就这么冲过去,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捉奸要在床,还要人赃并获。光有赃,没人证,就是一盆泼出去的脏水,最后只会脏了自己!
她王桂芬,上辈子已经当够了傻子,这辈子,她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她这个老实巴交的倒插门女婿,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不再迟疑,转身走出了卧室。穿过堂屋,她径直走向了院子角落的厨房。
厨房里,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墙角的柴火垛上,堆着一捆刚砍下来不久的湿柴,上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旁边,还放着几把修剪下来的绿油油的树叶子。
王桂芬的目光落在那堆湿柴和树叶上,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家的院子是老式的四合院格局,厨房里这个大灶,烟道是通的,连着整个院子几间屋子的暖气管道。冬天烧火做饭,热气顺着烟道走,屋里的火墙和土炕就都热乎了,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智慧。
而这即将成为她复仇的利器。
她走到灶台前,先是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句:“哎,这柴火潮得都能拧出水了,这火可怎么生啊!”
说着,她开始动手。她没有拿干燥的引火柴,而是故意抱起一大捆湿柴,费力地往灶膛里塞。
塞完了湿柴,她又抓起那几把绿树叶,一股脑地全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后院,找到连通烟道的总口子。她熟练地用一块破布和泥巴,将通往自家正屋的几个烟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唯独剩下通往隔壁偏屋,也就是蔡根花住的那间房的烟道口,她不仅没堵,还用铁钳子把里面的陈年积灰捅了捅,确保它通畅无比。
万事俱备。
王桂芬回到厨房,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灶膛里的一点干草。
火苗舔着湿漉漉的柴火和绿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呼”地一下烧旺,而是挣扎了几下,便开始冒出滚滚的浓烟,几乎是瞬间就充满了整个小小的厨房。
王桂芬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但她没有退出去,而是死死地盯着灶膛,嘴角那抹冷笑越来越深。
烧吧!烧吧!把所有的肮脏和龌龊,都给我熏出来!
她没有立刻呼喊,而是等待着,要等到那对狗男女被熏得晕头转向,衣衫不整的时候,再拉开这场好戏的帷幕。
终于,偏屋里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和一声女人的尖叫。
时机到了!
王桂芬立刻冲出烟雾弥漫的厨房,跑到院子中央,一边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凄厉的尖叫:
“着火了——!救命啊!快来人啊!着火了!”
她的声音划破了大院冬日午后的宁静
“桂芬家的,怎么了这是?”
“哎哟我的老天爷!哪儿着了?”
斜对门的张大妈第一个冲了出来,她最是热心的大院喇叭。紧接着,东厢房的李叔,西厢房的赵家嫂子,一个个街坊邻居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院子中央的王桂芬。
“快!快救火啊!” 王桂芬指着自家厨房,那里正不断有浓烟冒出,“厨房!厨房着了!”
她一边喊,一边“慌乱”地拿起院里水缸上的水瓢,舀起水就到处乱泼,一瓢水大半都洒在了自己身上,让她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别慌!别慌!” 李叔是退伍军人,最有主心骨,他大喊一声,“水!快!都回家拎水来!”
街坊们立刻行动起来,拎着水桶、端着脸盆,院子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厨房时,王桂芬突然话锋一转,指着旁边紧闭的偏屋门,哭喊道:
“偏屋!是偏屋!根花......根花还在里面睡觉啊!这孩子......可千万别出事啊!”
她这一嗓子,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扇紧闭的门上。
“什么?里面还有人?”
“哎哟,这可不得了!大白天的,怎么还锁着门?” 张大妈眼尖地发现了问题。
“根花!蔡根花!你醒醒!快开门啊!” 王桂芬冲过去,疯狂拍打着房门。
屋里,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穿衣声和压抑的咳嗽声,但门就是不开。
李叔一看这情况,急了,大吼一声:“都让开!”
他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门锁上!
“砰——!”
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开。
就在门被踹开的瞬间,一股比厨房里更呛人的黄绿色浓烟,从屋里滚滚而出。
随着烟雾散去,院子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那小保姆蔡根花,衣衫不整,头发乱得像鸡窝,正惊慌失措地往身上套着一件的确良衬衫。而她的身后,王桂芬的丈夫,那个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的林建国,正手忙脚乱地提着裤子!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娘欸......” 张大妈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这......这是干啥呢?”
林建国又惊又怒,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当着全院街坊邻居的面,他这点丑事被揭了个底朝天!
“看什么看!” 他冲着院里的人吼道,“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们家的事!”
“叔......建国哥......” 蔡根花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就往林建国身后躲,带着哭腔,听着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在这时,一直“哭喊”的王桂芬,突然停了下来。
她没有冲上去撕打,也没有破口大骂。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院子里所有的街坊邻居,用一种抖得不成调子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王桂芬......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竟是养了两条白眼狼啊!”
说完,她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哭声。
这一哭,胜过千言万语。
王桂芬在心里冷笑。
林建国,蔡根花,还有她那几个好儿女,你们的“好日子”,从今天起,到头了!
她擦干眼泪,对着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李叔,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李哥,麻烦你,去厂里和部队,把林明、林涛,还有芸儿,都给我叫回来。”
“就说......家里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