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谢衡臣朝元安摆了摆手,如甩开什么嫌恶东西。
“将人拉下去。”
李溟折了他两个小厮,惹他不快,不免心情畅快,走时还朝青柯眨眨眼。
青柯未料才脱狼窝,跳入的却是虎窟。
叫元安的侍从将她拉走,未往浣衣房去,而是将她丢进一间摆满杂物的柴屋,“哐当”一声上了锁。
一连两日,滴水未进,婆子和小厮来回走动,甚至有打角酒的,任她怎么喊叫都无用。两耳塞珠,仿若没她这个人似的。
夜半时分,寒风呼啸,青柯饥肠辘辘,暗道待这不是冷死就是饿死。
在地上翻来覆去时,模糊间竟听到几句人声。
这声音太小,开始还以为外头风声,仔细辨析是隔壁柴房发出的。
青柯将耳朵贴在木板上,始终听不清说了什么,倒像是自言自语。
她左右张望,终于寻了处木板的孔洞。
覆眼上前,模糊看清隔壁也是一处杂间,而发出声音的是.......
孔洞下,她看见一柴房内有个似人似鬼的佝偻身影,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青柯辨不清面容,竭力再凑近看清楚些。
恰逢一缕月光照下,那人的脸蓦地清晰,凹凸不平的面上满是烧痕疮痍,狰狞可怖。
青柯无意识地长吸一口气,却见那人缓缓转身,眼睛像被无数根针扎过的窟窿,直直朝她这处看来。
青柯倒吸一口凉气,用手将孔洞堵住,捂住险些跳出胸膛的心脏。
为了不落得此人的下场,她决定再挣扎一次。
***
“求公爷怜悯,放我一条生路。”
青柯未料国公府长廊厅堂,弯弯绕绕竟不比大燕皇宫小。
她翻窗后没走几步,就被元安抓个正着,送进明月泮。
她被扔进门时,谢衡臣着一袭青蓝云纹苏锦长袍,也许是刚沐浴出来,一头乌发随意束在背后,在烛火下看册子。相比前几日官服的压迫感,反倒添了丝书卷气。
“公爷,此奴鬼鬼祟祟欲逃出府。”
谢衡臣连头都没抬,空气霎时凝滞。
青柯心里打鼓,跪地求饶道:“求公爷饶我一命,我愿给公爷做牛做马,伺候公爷。”
谢衡臣仍旧看着书籍,眼睛未看她,却似乎来了兴致:“你想离开浣衣局,来明月泮伺候我?”
“是。”
“有意思。知道我是谁么?”
——当然知道,出了名的恶煞,北魏皇帝的走狗。
青柯点点头,还不忘拍马屁:“公爷举世无双,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
“你已落奴籍,如何能入我院中伺候?我院中可都是良籍。”
她想起柴房内如鬼魅般的佝偻影子,此人对付人的手段定不少,才能将人折磨成这般模样。
青柯匍匐上前,衣袖攀附上他的衣角。
“公爷行行好。”
无其他用意,一切皆为求生,落入眼前人眼中,却透着一丝暧昧。
他早见惯这种献媚的把戏。谢衡臣心里更添厌恶,冷笑出声,迅速抽手。
“不自量力。”
“既然来求人,都是有几分把握才会开口的。真要我留你的命,你得有旁人没有的东西。”
没有的东西?青柯怔愣一瞬。
这几日长公主豢养燕国面首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谢衡臣今日难得有兴致同个小奴玩起游戏。
他从案几前站起身,徐徐朝跪地的青柯走去。
“我生辰时,官家送的贺礼是雁北一头恶狼。前几日这狼伤了我,我便叫人拔了它的獠牙。可尽管如此,它仍不知收敛,忤逆不驯。每见我都恶狠狠地吠叫。我很不高兴。”
“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或者说,你能做什么?”
青柯看着他越走越近,见他微微俯身,手指玩味地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眸。
这双墨眸晶莹剔透,漂亮极了,却只透着森森冷意,倒映着她此刻狼狈求生的模样。
几乎瞬间,青柯会意应道:“杀了它。”
话音刚落,一柄匕首“哐当”坠于眼前。
青柯颤颤巍巍地拾起那柄刀。
她从未杀过活物。
这小奴穿着污浊麻衣,瘦骨嶙峋,脏如泔水桶里捞出,却生得一双清亮眸子,透着不服输的倔强。
他看着她颤抖的手,明明怕极,偏要逞强。
谢衡臣轻笑出声,不容她犹豫,当即吩咐:“元安,取后院钥匙来。”
***
青柯走近后院,隔着木门缝隙看见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元安将钥匙拿来将门打开,人便不见了。
泛着绿光的骨碌眼睛在黑暗中监视着她,随着一声号叫,它从木棚中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大家伙,涎着口水,眸光贪婪。就算獠牙被拔,剩余的犬齿也足够将她撕碎。
青柯紧紧握住匕首,恐惧作祟,她似寻找慰藉般往后看了一眼。
转头之际,恶狼跳起来叼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往地上一扯,青柯手中的刀柄松落在地,她只能靠蛮力拳打脚踢。
青柯抓住雪地下尖锐石子往狼身上锥去,可那恶狼撕咬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往木棚才松口。
青柯回头,才发觉她已离那掉落的匕首已经有段距离,这匹狼先让她失了武器。
狼都很聪明,燕国的人敬畏狼群,认为它们是天生的狩猎者,就算碰见也互不干扰。
现今这般你死我亡的情形,她若生出怜悯,死的便是她。
可若没有匕首,谁也无法空手杀狼。
青柯的身子开始打颤,她站起身,疾速朝那匕首的方向奔去。
恶狼似早料到似的,立即龇牙追逐她,扑过来时咬她脚踝和脊背。
待青柯捡起碎石朝它扔去时,它又龇着牙后退。
几个来回,青柯累的气喘吁吁,四肢瘫软倒在地上。
恶狼极其狡猾,似是玩弄她一般,每当她离那刀剑近一步时,它便来拉扯她。她回头拿碎石跟它较量,它又会后退。待她再往前跑,它又会继续追。
折腾她体力,看她孤立无援,等她惊慌失措,再将这可怜的猎物吞入肚。
冷风呼呼,吹起青柯的鬓发。
视野之内,院门外不知何时多了道青衫,他冷冷看着这处,等着看她葬身狼腹。
这世间多的是冷眼看她死去的人。
“阿蛮,活下去。”
阿姆的声音响彻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