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男友匡彦在门口打领带。
我在电脑前打字的手一顿。
「有约？」
男友笑笑，放下香水瓶。
「你最爱的冰球比赛，我一个月前抢到的票。」
「你说要临时加班，我就把一张票送了出去，还有一张，总不能浪费。」
我蹙眉：「就送了一张？是给……」
没说完的话，落在了关门声中。
我愣了好久。
再也无心工作，我打开了冰球比赛的直播。
开场前的kisscam环节。
大屏幕对准了就算都戴着口罩，我也能一眼认出的两个人。
注意到屏幕，男友弯起眼睛，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
吻上了我的好闺蜜米朵。
1
直播结束后好久。
我还呆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开门声响起。
匡彦打开灯，把我最爱的草莓蛋糕放在桌上。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怎么不开灯？多伤眼睛。」
我看着他格外雀跃的步伐，突然开口。
「你心情很好？」
他挂衣服的动作一顿。
男人敏锐地走到我跟前，半蹲下来握住我的手。
「怎么了，不开心？」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得到一丝一毫的心虚。
无果。
我抽出手，捏了捏眉心。
「没事，只是加班太累了。」
「比赛谁赢了？」
没等他说话，我自问自答。
「鸿星？」
面前的男人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
「你看直播了？」
我摇摇头。
「猜的。」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
「你猜对了，鸿星赢了，进了两个球……」
男人松了一口气的神态过于明显。
让我想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开始讲述今天赛场上的趣事，事无巨细，语气兴奋。
偏偏关于另一个看球赛的人，他一个字都没提。
我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心脏慢慢下坠到深海，让我呼吸困难。
「对了，我父母周末会来这里一趟，商量婚礼的事情。」
「到时候和伯父伯母约个时间，我们吃顿饭。」
「我先去洗澡了。」
说完，匡彦想吻上我的侧脸。
我下意识躲开。
他扑了个空。
匡彦看了我一会，什么都没说，走开了。
我直直躺在床上。
像具尸体。
不多久，匡彦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自然地从后面抱住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我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我在尝试说服自己。
只是一个kiss;cam而已。
国外的贴面礼还要互相亲吻侧脸呢，没什么的。
而且他们还隔着两层口罩。
我给他们找了这么多条理由。
但是我知道，我就是说服不了我自己。
黑夜里，匡彦的手机突然亮起。
像是潘多拉的墨盒，又像是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有预感。
这是米朵发来的消息。
而且我知道一旦打开它，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最终，我还是轻手轻脚地起身。
拿起他的手机。
2
我和匡彦在高三暑假正式在一起，如今已经有了十个年头。
我去国外留学读研究生的时候。
他一天要跟我报备三次，事无巨细。
无论工作多忙，他每晚都会给我视频一次。
因为对他太信任，我一次都没有翻过他的手机。
至今，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都还是中国美国双时区。
用我的生日解锁手机后。
我点进微信。
果然是米朵发来的消息。
她竟然发来了今天两人隔着口罩接吻的图片。
【这是邻座的人拍下来发给我的，我觉得很好看就存了，发你一份留作纪念】
【你可别让瑶瑶看见，她要是看见了，可要吃醋了】
悬在空中的大锤终于落下，瞬间把我的心脏砸成齑粉。
我颤抖着手，往前翻。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送我回家，也谢谢你的草莓蛋糕】
匡彦回【不客气，瑶瑶喜欢吃的，排队比较久，就多买了几个】
再往前。
匡彦主动问【我这里有张多的冰球比赛的票，你要吗】
米朵秒回【你去看吗】
【去】
【我要】
再往前，聊天记录翻不到尽头。
几乎每天都有。
【大姨妈来了，肚子好痛】
【喝点红糖水，疼得厉害了就吃点止痛药】
【你看，窗外的云，像一只小兔】
【很可爱】
【附上自拍一张，无p无滤镜，这个手机把我拍得好丑，有没有入门款相机推荐】
【不丑，富士X-M1】
【同事的男朋友给她送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真羡慕】
【刚给瑶瑶送了，你要吗，给你点一杯，还是要三分糖的果茶吗】
【我的电脑好像坏了，怎么都点不开这个文件，上司在催了，怎么办（哭哭表情）】
这次匡彦没回，直接打了一个一小时的视频。
【怎么办，我家外面有人敲门，但是我从猫眼里看什么都没有，我好害怕】
【现在是要报警吗】
匡彦回【别开门，等我】
我看一下时间。
这条聊天，正巧是我回国，匡彦来机场接我的那一天。
我至今可以完整地背下那段记忆的每一个细节。
匡彦手捧一大束粉色玫瑰。
举着【欢迎斯坦福双学位硕士闻瑶，回国指导工作】的牌子。
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
见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眶都红了。
他温柔又坚定地走向我，牵起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以后一年四季，我都能陪在你身边了。」
一起上车的时候，匡彦收到了一条短信。
看完之后，他眉头一蹙。
「瑶瑶，抱歉。」
「公司突然有事……」
当时我是怎么说的？
我笑笑：「没事，你去吧。」
「反正以后我都不走了，我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是啊，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泪水逐渐模糊了眼眶。
一滴一滴砸在屏幕上。
明明一百步的路程，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
就差最后一个句号。
可为什么你，偏偏在这个时候，脱离了轨道。
中途跑向了别人呢？
我合上手机。
泪水无声落下。
背后的匡彦迷迷糊糊醒了，下意识转身抱住我。
「怎么了，乖乖，还没睡着？」
我压低声音。
「没事，去趟厕所。」
我拿开腰间的手，抹去脸上的冰凉。
下了床。
3
早上。
我跑完步回来，满身汗水。
厨房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听到声音，匡彦从厨房探出头来，神情诧异。
「怎么突然这么早起来跑步？」
我避开他的视线。
「就是心血来潮。」
洗漱完。
饭桌上。
见我的头发还在滴水，匡彦拿来毛巾帮我擦拭。
「衣服都给你搭配好了，你最喜欢的棕色系。」
「你的例假还有三天就要到了，最近最好不要剧烈运动。」
我回头望他。
匡彦穿着我给他挑的定制款衬衫和西装裤。
神情温柔，松弛大方。
我突然开口。
「我把你养得那么好。」
「要是别的女人跟在我后面捡漏，那我岂不是亏了？」
匡彦动作一滞，旋即又笑笑。
「谁能捡闻大小姐的漏，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啊。」
他转身去放毛巾。
身形匀称，和初见时截然不同。
头一次见匡彦，是在我家的客厅。
「瑶瑶，这是你爸资助的孩子，先暂时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以后你们一起去上课。」
那时的匡彦清俊的脸上写满倔强。
脊骨隔着破旧的T恤，清晰可见。
拿到清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刹，是我见过匡彦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
「闻瑶，现在我有资格追你了吗？」
「傻子，憋到现在才敢说！你再不说，我就要主动把你推倒了。」
上了大学以后，匡彦还是闷闷的，不会说情话。
看到我来月经的时候，手忙脚乱不知道干什么。
衣柜里一溜的黑色T恤，每天穿同样的衣服。
给我拍照，十张有八张都没聚焦。
餐桌下，手指攥得泛白。
匡彦。
你怎么敢。
把我亲手教会你的东西。
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匡彦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他飞快拿起手机。
心瞬间沉入冰窖。
我强压住颤抖的声音：「谁？」
匡彦低着头：「公司的消息。」
此时的我，真想拿面镜子放在他的身前。
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
看着匡彦嘴角含笑的模样。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咔嚓一下就断了。
昨天我一人，在阳台呆坐到天亮。
已经定好的婚期。
装修了一半的婚房。
蜜月旅行的机票，酒店，婚纱，婚戒。
桩桩件件，都告诉我。
只要你这次闭上眼，一切事情都会照旧。
反正他们也没真的上床，不是吗？
可刚刚我明白了。
如果我这次妥协。
他手机屏幕的每一次亮起，都会让我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变成一个被嫉妒和怀疑填满的疯子。
我长舒一口气后。
眼神已经变得无比清明。
眼前的男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异常。
放下手机后，他在门口打着领带。
我走过去，自然地接过领带，帮他系上。
「匡彦，今天晚上我可能还要加班。」
「之前订的那个西餐厅，你退了吧。」
「或者你想去，可以一个人去吃。」
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多少失落之色。
他顿了一下，然后微笑地朝我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他弯腰，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工作的时候，多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和眼睛，不要太累了。」
「我先去上班了，你慢慢吃。」
「今天公司事多，晚上我可能要晚点回来，记得按时吃饭。」
门轻轻关上。
我重新回到餐桌上，缓缓坐下。
握着玻璃杯的手用力到发痛、发白。
半晌，我抬起手。
把杯子砸了个粉碎。
4
研究生毕业后，我按照原计划，进了母亲的公司上班。
从最基础的职位开始干起。
每天第一个去，最后一个走。
而今天，我破天荒地没去上班。
而是开始收拾东西。
大学时候他亲手给我做的千纸鹤，手绳，围巾。
工作后，他用第一笔工资给我买的项链和包包。
还有一个，他Q版样子的布娃娃。
那是我在国外留学第二年冬天。
那天，雪天封路，我只好走着去上学。
教授发表歧视言论，我直接在课上和他骂出声。
晚上家里停电，我的牙突然疼了起来，我一边流泪，一边做我的小组作业。
还没保存，笔记本没电关机了。
我再也忍不住，哭着和匡彦打过去视频。
他还在吃午饭，接通视频的一瞬间，他立刻放下筷子。
「怎么了，乖乖？」
他翘班哄了我一个小时，直到手机没电。
之后，我沉沉睡去，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第二天晚上，我从学校回来，却看见匡彦站在家门口等我。
他笑着朝我张开了双手。
原来，他挂了视频以后，立刻请假买了直达机票。
雪天公共交通停运，他徒步走了七个小时走到我家里。
当时的我扑进他怀里，哭到痉挛。
他递给我这个娃娃：「以后就让他代替我陪着你。」
如今，我才知道。
他上飞机前，还不忘给米朵发了一条消息。
【我上飞机了，十二个小时不能用手机】
我面无表情地把娃娃扔进了垃圾桶里。
整理好一切，我给搬家公司的人打了电话。
然后去了美容院，化妆，做造型。
造型师姐姐一边给我卷头发，一边调笑我。
「真羡慕你男朋友。」
「有个这么美的女朋友，还肯为了他花时间盛装打扮。」
「今天你一定能迷死他。」
看向镜中的自己，我扯起嘴角。
「今天。」
「我们应该会有个难忘的夜晚。」
到了西餐厅。
服务员迎上我。
「请问有预约吗？」
我向服务员出示凭证，眼睛在餐厅里不断巡视着。
「有。」
终于，我在靠窗的座位上，锁定了匡彦的身影。
那个说着晚上要加班的男人，胸前还垂挂着我早上给他亲手系的领带。
他侧着头看向窗外，手在桌子上轻轻敲着。
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
我的声音瞬间沙哑。
「我的……朋友在那里，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
短短几步的路程，却这么漫长。
终于，我站定在匡彦面前。
轻轻拉开椅子。
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supersise~」
5
「瑶瑶，你怎么来了？」
「公司不是要加班……」
假装没有看见他惊惶失措的神情。
我笑着翻开着面前的菜单。
「为了今天的晚餐，我特意请假了。」
「之前已经放你了一次鸽子，我想着，今天一定要抽出时间来陪陪你。」
「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告诉你。」
「没想到我们怎么心有灵犀，我就想吃这家的情侣套餐呢，原来你已经点了。」
我放下菜单。
看着匡彦放在桌子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
心像是被人生生扯开两半。
我强撑开嘴角。
「怎么，不欢迎我？」
匡彦的眼神四处乱飘。
声音都有点抖。
「没有，怎么会呢。」
他摸上了手机。
「我出去打个电话……」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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