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我径直走向书房。
窗外春光正好,一枝桃花探进窗棂,粉嫩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曾几何时,我与江淮远就在这窗前共赏春色。
他执我的手,一字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而今想来,尽是讽刺。
“云雀,研墨。我这便写和离书。”我声音平静。
云雀担忧地看我一眼,默默铺纸研墨。
笔尖蘸饱墨汁,悬在宣纸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
我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初遇那日。
马球会上,我一袭戎装,纵马驰骋。
满场喝彩声中,我摘下头盔,长发如瀑散落。
人群中,一个青衫书生怔怔望着我,手中书卷落地而不自知。
那便是江淮远。
当时,他还只是父亲门下一个不起眼的门生。
后来他鼓起勇气上前,与我对了三首诗词,竟句句精妙,令我刮目相看。
分别时,他望着我的眼睛。
“楚小姐如天上明月,江某虽萤火之微,亦愿努力发光,盼他日能配得上小姐风采。”
为了这句话,他寒窗苦读,终于在科考中一举夺魁,成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琼林宴上,他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向我父亲求娶我。
他说:“江某此生别无他求,唯愿得芊芊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父亲本不愿我下嫁寒门,是我被他的真心感动,说服父亲答应了这门亲事。
大婚那夜,他执我的手承诺:“芊芊,我必让你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女子。”
江淮远,你的承诺,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落笔,一阵风突然吹开窗户,案上纸笺纷飞落地。
“小姐稍坐,奴婢来收拾。”云雀忙上前关窗,蹲下身整理散落的书信。
我怔怔望着窗外,忽然听云雀“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漫不经心地问。
云雀手持一纸信笺,脸色发白:“这、这是……”
我接过那张纸,只一眼便如坠冰窟。
那是一封已经写好的休妻书,字迹我再熟悉不过。
“楚氏女芊芊,不守妇道,淫乱无度,有辱门风,特此休弃,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的手开始发抖。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鹣鲽情深,全是假的。
他早就写好休书,只等寻个由头将我扫地出门!
好一个江淮远,为了另娶新欢,竟用如此毒计糟践结发妻子!
“小姐……”云雀的声音带着哭腔,“您的手在流血……”
我低头看去,才发现指甲不知何时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
可我感觉不到疼。
江淮远,你既要撕破脸皮,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我将休书仔细展平,放回原处。
“云雀,”我的声音冷静,“去查清楚,大这几日要去何处,见何人。所有细节,我都要知道。”
云雀抹了泪,郑重应下:“是!”
走到门边,她又回头,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那和离书……”
我看着案上晕染墨渍的宣纸,缓缓将它团起,投入香炉。
“不必和离了。”我淡淡一笑。
“他既赠我休书,我自当回敬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