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二十二分。
十几分钟前，总指挥室收到报告，排查人员在一段凌晨的道路监控里，发现了一辆有撞击痕迹的银灰色大众帕萨特，经过比对，确认驾驶员就是经过伪装后的高家耀。这和多方已知信息以及推测相吻合，警方正式确认了绑匪身份。
在徐华的配合下，他和高家耀联系并约定，凌晨两点半在位于西区与南区交界处的一个偏僻停车场见面。市局紧急部署抓捕行动。
章羽这会儿正在翻看关于纵火案的资料和嫌疑人信息。
案发地点是在天河家园小区，案件起因则是刑事案件中很常见的“见财起意”——高家中和高家耀两人偶然得知一对蔡姓老夫妻家里藏着值钱的金首饰，于是半夜潜入老人家中盗窃，但中途主人惊醒并试图阻拦，两人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晕了老人，又放了一把火，想要直接毁灭证据，霸占财物。
蔡姓夫妇在火灾中不幸死亡——消防员发现两个老人时，其中一个紧抓着门框，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而另一个倒在客厅里，头上被验出了撞击伤痕，确认在起火前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文件里附带着现场照片，焦黑背景占据了整张画面，隔着照片似乎也能嗅闻到那充斥了整片空间的、刺鼻呛人的浓烟。章羽无意识轻咳了两声。
照片上，死亡的老人身体弯曲紧缩，身上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面部模糊、弧度狰狞，扒着门框的双手也支离破碎，看着就能让人深切感受到他被火焰活活烧死时的痛苦。
这对老夫妻没有子女，警察从他们尚存的亲人那里确认了金首饰的存在，而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这些财物。搜查过程中，调查人员先是发现了火烧后破烂的房门上有被在外面故意别住的痕迹；后在案发现场一寸寸检查过去，提取出了几枚不属于屋主的新鲜指纹；排查监控时，来回数遍才发现一辆车的车载摄像头正好记录下了嫌疑人夜间驱车进入小区、并在着火后慌忙离开的画面......
“有什么发现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捏着照片的手微微一颤，章羽听见声音，立刻放下资料，站起身迎过去，“老师，怎么惊动您了？”
她快走两步，接过来人手中的茶杯，虚扶着对方坐在沙发上，接着用掌心隔着杯壁试了试水温，走到饮水机旁添了些热水，这才重新送回长辈手中。
虽说是长辈，沙发上的男人看上去也确实不年轻了，眼角隐约看得出几条细纹，鬓边藏着丝丝缕缕的白色，但是绝不显得老态。他坐在那里，神色温和，气质从容，几乎就是“儒雅”的具现化。
“您这两天身体受寒还没好利索，疗养院的医生嘱咐您多休息......”
“好了，我刚从老楚那过来，已经听过一轮唠叨了。”江连寒点点自己的耳朵，表示无奈。
“......又让您跟着费心了。”章羽抿抿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完全不见独自一人时的游刃有余。
倒不是自作多情，她已经意识到，老师半夜从疗养院来到市局，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她掺和进了这次案件。
“和你关系不大。”江老师摆手，和学生直言不讳：“这次突发事件影响恶劣，但事情可大可小，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天亮前成功解救人质、抓获绑匪——我走这一趟也主要是为这个。”
章羽点头，说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情况：“闯进杨警官家中的嫌疑人愿意配合钓出和他联系的绑匪之一，秦支队长带队去了现场指挥，行动顺利的话，他们会在抓捕高家耀后就地审讯，争取问出藏匿人质的地点。”
江连寒“嗯”了一声，又提起刚来时的问话：“你看了绑匪的资料吗？”
“大致看了一下。”章羽回忆着资料的内容，叙述道：“纵火案的嫌疑人一共两个，分别叫高家中和高家耀，是一对堂兄弟，老家在H省下辖的一个偏僻镇子上，初中没上完就辍学，成年后来到离H省最近的北川市打工。经过几番波折后，两人拿着东拼西凑来的几万块钱，捣鼓着干起来私人运输业务，但挣钱不多，只能算是勉强果腹。”
其实通俗点来讲，就是跑黑车，还是那种什么活都敢接的黑车。北川市作为国内名列前茅的大城市，各行各业的发展都比较繁荣，但相对地，不可能事无巨细监管到每一处，一些由需求催动而出现的擦边行当很难完全禁止。
章博士不是初入社会的单纯学生，她甚至很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明知道不正规、还是会选择某种服务的缘由，只是，“纵火的根源也就在这了——半个多月前，两人经人介绍接了个单子，运送一些家电到天河家园小区的蔡姓夫妻家里，在入户期间，他们发现了金首饰的存在......”
她轻轻叹息：“案发后两人慌乱中逃回了石省，但当地的派出所没发现他们回到老家的踪迹。”
江连寒喝了口热茶，眉目舒展开来，并不掩饰对学生的满意，“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嗯，没有绑架的动机。”章羽说出自己的困惑：“纵火的动机有了，虽然现在已经通过多方信息确认了他们的绑架行为，但两个背着数条人命已经逃离了北川市的犯罪分子，又转头回来不声不响地绑架了一家三口，实在很莫名其妙。”
但是没办法，任何调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无数人精力的堆积——正如她眼前的这份案件资料，白纸黑字只有短短几页，却是刑侦部门不休不眠好些天的成果。
距离市局收到绑架的消息到现在只有三个多小时，时间太短了，所有行动的第一目的都指向救人，而犯罪动机和犯罪证据这些都可以挪后再议。哪怕对方不是警察和家属，只是一家三口普通民众，生命安全仍然是警方最优先的选项。
“我之前给故意纵火的嫌疑人做过心理画像，”江连寒神色平静。章羽只知道前期案件调查困难时老师过问过，并不清楚这件事，只听老师叹口气，“抓住人不难，难的是审讯，本来就是亡命之徒了，再加上嫌疑人有恃无恐，现场审讯短时间内不一定撬得出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