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剑宗，外门演武场。
日头正烈，晒得青石板地面滚烫，仿佛能煎熟鸡蛋。几百号外门弟子穿着统一的青灰色服饰，挥汗如雨，演练着基础剑招“青云撩云式”，剑光闪烁，呼喝声此起彼伏，显得很有那么点仙家气派。
而与这热火朝天景象格格不入的，是演武场边缘，一个穿着更显灰扑扑、材质粗糙的杂役服少年，正拿着一把比他还高的破旧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他叫林风。
“啧，这‘青云撩云式’，讲究的是个意境，云淡风轻，出其不意。看看这位仁兄，撩得这么用力，青石板跟你有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锄地呢，明年宗门灵田丰收得给你记首功。”
“还有那边那个小姐姐，姿势倒是标准，就是这手腕抖得……哎呦呦，别抖了别抖了，再抖剑都要飞出去砸到花花草草多不好。你这撩的不是云，是帕金森吧？”
林风一边机械地挥动扫帚，一边在心里对着场中弟子们评头论足，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眼神里却藏着几分百无聊赖的戏谑。
这就是他每日的工作之一——在弟子们练功时，负责保持演武场边缘区域的“整洁”。说白了，就是找个由头让杂役也能“观摩”修炼，美其名曰感受仙家氛围，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
开窍？林风来青云剑宗三年了，从十四岁的懵懂少年扫到如今十七岁的“资深”杂役，毛都没开一根。体内那点微薄的气感，聊胜于无，连宗门检测资质的验灵石都懒得多亮一下。
“林风！发什么呆！偷懒是吧！”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内心吐槽。
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的外门弟子，名叫赵虎，收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优越感。他是这片区域的管事弟子，最爱找杂役的麻烦，尤其“关照”林风。
林立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腰都弯了几分：“赵师兄息怒，没发呆，没发呆，就是看师兄们练剑太过神武，一时看入迷了，忘了手上的活计，我这就扫，这就扫！”
说着，他更加卖力地挥动扫帚，扬起一小片灰尘。
“哼！”赵虎厌恶地后退一步，生怕那灰尘沾到自己昂贵的弟子服上，“废物就是废物，除了会拍马屁和扫地，还会什么？再看一百年，你也练不出个屁来！赶紧扫，扫完去把那边兵器架擦了！”
“是是是，师兄说的是。”林风点头哈腰，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呸！小爷我要是跟你一般资源，现在打得你跪地叫爹信不信？得意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个外门弟子么，放在山下镇子里勉强算个高手，在真正的修仙界屁都不是……”
正腹诽间，一阵香风袭来。
林风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道窈窕的倩影走了过来。来人身穿淡青色绣云纹的内门弟子服饰，身段修长，肌肤白皙，容貌姣好，只是眉眼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冷和傲气。
是内门的苏婉清师姐。不仅天赋不错，容貌在宗门内也是排得上号的，是不少外门乃至内门弟子的梦中情人。原主林风也曾偷偷仰慕过，当然，也只敢偷偷想想。
苏婉清似乎是刚练完剑，准备离开演武场，恰好路过这边。
赵虎一见，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苏师姐，您练完了？今日剑法愈发精妙，令师弟叹为观止啊！”
苏婉清淡淡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随意扫过正拿着扫帚、一身灰扑扑的林风，秀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杂役碍了眼。
林风习惯性地低下头，准备等她过去。
谁知赵虎为了在女神面前表现自己的权威和“幽默感”，竟指着林风笑道：“苏师姐您看，这杂役小子，每次见到您都看直了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哈哈！”
林风身体微微一僵。
苏婉清闻言，目光再次落在林风身上，这次带上了明显的厌恶和轻蔑，红唇轻启，声音清冷却如刀：“蝼蚁之辈，安心做你的杂役便是，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平白令人作呕。”
说完，不再多看林风一眼，径直离去。赵虎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一旁，继续奉承。
演武场边缘，其他几个杂役偷偷投来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林风低着头，握着扫帚杆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发白。
癞蛤蟆？
蝼蚁？
令人作呕？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
内心吐槽之火再次燃起：“行行行，我是癞蛤蟆，我是蝼蚁。苏大小姐您是高贵的仙鹅，您浑身散发清香，您放个屁都是仙气！小爷我是不切实际，我妄想哪天走大运能跟您说句话行了吧？啧，这高傲的，脖子仰得也不怕得了颈椎病……”
吐槽归吐槽，但那股憋屈感，还是实实在在的。谁愿意天生就当杂役，谁愿意天生就被人踩在脚下看不起？
可在这个世界，没有天赋，没有背景，就是原罪。他这三年，早已尝尽世态炎凉。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弟子们散去，杂役们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了。
赵虎又过来丢给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喏，算你小子走运，后山废剑冢那边缺人打理，长老吩咐找个杂役去清理一下杂草，这活儿归你了。把这破剑也拿上，那边偶尔有低阶妖兽窜出来，壮壮胆吧，虽然估计也没什么用，哈哈。”
说完，嘲笑着离开了。
废剑冢？那是宗门丢弃残破兵器的地方，阴气重，鸟不拉屎，平时根本没人去，确实是个苦差事。
林风掂量了一下手里这把锈得快看不出原样的铁剑，撇撇嘴：“真是够破的，砍柴都嫌钝。”
不过，比起在人多眼杂的演武场听嘲讽，去后山僻静处待着，反而合他心意。
他扛着扫帚和锈剑，慢悠悠地往后山走去。
越往废剑冢走，人迹越罕至，道路两旁渐渐荒凉，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所谓的废剑冢，其实就是一个小山谷，里面插满了或断裂、或锈蚀、或灵气尽失的废弃兵器，以剑为多。残阳的余晖照在这些破铜烂铁上，更添几分苍凉死寂。
“真是个好地方，适合拍鬼片。”林风嘀咕着，开始认命地清理齐腰深的杂草。
干活干得累了，他随手将那把锈剑插在身边，一屁股坐在一块断碑上休息。
看着满天星斗逐渐浮现，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虫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迷茫涌上心头。
难道自己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在青云剑宗当一辈子杂役，然后年纪大了被遣返山下，娶个普通村妇，生几个孩子，告诉他们爹当年也是见过“神仙”的？
他不甘心。
可是，又能如何呢？天赋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他下意识地握住插在身旁的那柄赵虎给的锈剑剑柄，冰凉的触感传来。
“剑啊剑，你说你当年是不是也风光过？现在不也一样跟我在这废剑冢里吃土？同是天涯沦落人呐……”他像是在对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他掌心之前干活磨破皮的地方，一丝微不可察的血迹，竟缓缓渗入了那锈迹斑斑的剑柄之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剑鸣突然响起！
林风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手中这把锈剑。
刚才那是……错觉？
他仔细看去，剑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毫无变化。
“真是干活干出幻觉了？”他挠挠头。
然而，下一秒，他眼前猛地一花！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片无垠的虚无，一道模糊至极的白色身影背对着他，立于宇宙星空之间，周身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冰冷与寂寥的气息。那身影 merely 存在，周围的星辰便仿佛在颤抖、湮灭。
那道身影似乎极其遥远，又似乎近在眼前。
林风甚至看不清她是男是女，只觉得一种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扑面而来，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突然，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嗤！
一道细微到极致，却仿佛能斩断星河、劈开时空的冰冷剑意，跨越了无尽时空，骤然刺入林风的眉心！
“啊！”
林风惨叫一声（实际上外界并无声音），只觉得头痛欲裂，无数杂乱破碎的影像、难以理解的符文以及一股锐利冰冷的意念涌入他的脑海，仿佛要将他的脑袋撑爆！
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杂役服。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万年，又仿佛只是一刹那。
等他终于从那恐怖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瘫在废剑冢的草地上，星空依旧，虫鸣依旧，那柄锈剑也依旧安静地插在一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林风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的脑袋里，多了一些东西。
一段残缺不全、玄奥无比的运功路线？几个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极致锋芒的剑招动作？还有一股盘踞在眉心识海、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冰凉气息？
他挣扎着坐起来，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惊骇、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
他再次看向那柄锈剑，眼神彻底变了。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刚才那个身影……又是什么？！
他颤抖着手，再次握住那柄锈剑的剑柄。
这一次，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脉相连之感，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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